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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忆是康南 娄炳成

 娄炳成 2020-09-07

又一次想起了康县城,想起了清凌凌的燕子河,想起了莽莽苍苍的白云山。尤其是想起了康南,想起了阳坝、托河、两河三个留下过我的很多足迹的地方。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结束了上山下乡的知青生活,被分配到康县工作。当时国内旅游业还没有兴起,地处秦巴山区的康县,信息、交通还十分闭塞。而那时候就有一种说法:到了陇南,没有去过康县,就等于没有去过陇南;到了康县,没有去过阳坝,就等于没有去过康县。可见,以阳坝为代表的康南,早已经是我们陇南最具标志性的地域之一。

  我有幸在很多人向往的康县,工作生活了十年,这里给我留下了许多美好的难以磨灭的记忆。由于工作关系,我曾经多次到康南,尤其是到阳坝下乡;即使调到市上以后,也还因公、因私,多次去过那里。现在被列为国家森林公园的阳坝梅园沟,名闻遐迩,每年都有几十万人次去那里旅游观光。而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她还是未被开发的处女地。我乘坐212北京吉普,第一次进沟,通往梅园沟的简易公路上长满了高高的青草,山民家里养的狗狗们一路追着我们的汽车狂吠——可见当时的那里,几乎还处于原始生态

  从康县县城出发,顺着康阳公路,沿着清凌凌的燕子河一路南下,公路两侧是莽莽苍苍的大山林,在不同的季节里,呈现出不同的主调色彩,云雾缭绕中,林木苍郁,百花烂漫,群鸟唱答,山籁隐隐。燕子河里,鱼翔浅底,更有成群结队的团鱼,从河里走出来,聚集在大青石板上晒太阳。到了海拔800米以下时,油桶、棕榈、茶叶等亚热带植物,随处可见。从兰州来的游客,到了阳坝,曾经发出过难以置信的感慨:这哪儿是大漠驼铃的甘肃啊,明明是江南嘛!

  我第一次到康南托河,是1977年夏天,我带着文工队十几个20岁左右的女孩,去那里辅导农村演出队排练文艺节目。按照公社安排,我们被分别安排在几个生产大队里,由于我是唯一的男士,并不固定在某个大队,而是可以巡回的。当夜,我和五个女孩到了一个叫做大庄子的地方,被大队支书安排在他家居住,五个女孩住一间大房子,我住一间小房子。夜已经很深了,正睡得迷糊时,那五个女孩敲我住的房门,说要和我调换住房。我问原因,说是她们害怕,睡不着觉。我说你们五个人呢,怕啥?可她们非要坚持和我换,换到她们的大房子里不禁令我失笑,凡是能用来顶门的工具都使用上了,这些女孩真胆小!细细想来,也难怪,那时候还没有电灯,屋里屋外,一片漆黑,密密匝匝的老山林里,不时传来猫头鹰或其他野兽的怪叫声,令人毛骨怵然。

  后来,我又到了叶家坪,与两个女孩同住在一个黄姓大队支书家里。那天,黄支书说请我们参加村里的一家婚宴。我们说参加婚宴是要随礼的,我们没有礼品,不大好吧?黄支书说,你们是贵客,请都请不来,还随什么礼,在婚宴上唱几首歌子热闹热闹就好得很。这次婚宴让我第一次知道了,康南男嫁女娶的奇特婚俗。那个陕西燕子砭的小伙子是到这里来的,他给我们敬酒,我们其中的一个女孩打趣他:出嫁的感觉咋样啊?小伙子一脸的欢笑,回答说挺好,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后来才知道,这种婚姻形式在当地十分普遍,是很正常的事情,那些出嫁的小伙子从来不会觉得有什么尴尬。

  1980年,我调到县委报道组工作,一次到阳坝镇龙潭村去采访,夜宿村支书家。夜半时分,支书敲门,已经睡了一觉的我问他有何事,说是请我吃夜饭。我说晚饭已经吃过了,深更半夜的,还吃什么夜饭?支书说,他请了村里的几位老汉陪我,不吃不行;还说晚饭和夜饭是不一样的,他们不仅要吃夜饭,而且还在深夜用夜饭待客。我只好穿衣起床,按照他的安排吃夜饭。这顿夜饭的菜品很丰富,有康南特产木耳、香菇、竹笋等等,还有康南特色名吃豆花酸菜面;但最令我难忘的,还是其中的一菜一酒。

  那一菜是纯肥的腊肉,如同巴掌一样宽大,两边炕得金黄,入口就化,满嘴流油。那一酒叫做二脑壳,是当地山民自酿的土酒,是陇南民间酿造的很有名的特色饮品之一,度数较低,粮食的香味很浓,口感很好,因其甲醇含量较高,需要放在炉子或火盆温热,挥发掉一部分甲醇,方能饮用。据当地人解释,它之所以叫二脑壳,是因为喝醉了看人是两个脑袋的缘故。我在这个特殊的夜晚,第一次吃夜饭,第一次吃纯肥的巴掌般宽大的腊肉,第一次喝二脑壳酒。

  陪我吃夜饭的是村里德高望重的四位老人,对我十分热情,一个劲给我的碗里拈肥肉,频频地邀我举杯。我的酒量还行,来者不拒;只是吃了几片纯肥的巴掌般宽大的腊肉之后,虽然觉得特别的香,却再也无法享用了。看着碗里还有很多,只好对那四位老者说:俗话说,爷爷孙儿没大小,我碗里的,您几位爷爷就帮我吃了吧。他们都很高兴,四双筷子齐动,很爽快地就帮我啖了。——这顿夜饭,让我领略了康县阳坝民间独特的饮食和饮食习惯,领略了二脑壳酒的饮用方式和清醇绵长的香味,更让我领受了康县阳坝老百姓人情的美好。

  上世纪八十年代,康南还保留着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放火烧山,把蒿草、细小灌丛清除掉,农民腰上挎一个装着玉米种子的巴笼,手握撅头,挖一个小坑,丢下去一两粒种子,种好后,就再也不管了,任其自然生长到成熟收获。就是这么一个落后的地方,人们却不封建。我陪着甘肃画报社的记者去采访,竟然看见阳坝河里有成群男女同在一块洗澡,记者一边感叹,一边拍照,高兴得如同发现了新生事物一般。

  随着旅游业的快速发展,来康县阳坝旅游观光的游客数量逐年上升,除了观赏这里特有的山水自然风光之外,吃这里独特风味的农家饭,喝别具风格的二脑壳酒,也是另一种不可多得的享受。康南的农家乐很多,数步一家,数公里一片,比比皆是,无论是原材料,还是饭菜厨艺,都是当地的无需挂牌子的正宗,豆花面,清炒菌菇,凉拌竹笋,面裹肉,油炸野生小鱼。

  如果说,康县阳坝镇处于甘陕川三省交界之地的话,那么,两河镇则更靠近于陕西,与陕西汉中市的宁强县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阳坝镇与陕西宁强县大名鼎鼎的青木川古镇和文县碧口镇,形成了一个旅游观光的热三角,同时还可以搭上四川青川县的白龙湖。而同属于康县南部山区的两河镇,就没有这样幸运了。因其地理位置稍偏了一些,被这条旅游热线边缘化了。

  然而,两河镇的自然风光并不逊色于阳坝镇。这里不仅自然风光旖旎,其方言语音、生活习性、土特物产、民情风俗等,也和阳坝一样,同属于具有巴蜀文化特征的康南片区。我自小随父母在林场长大,看惯了山林,对于青山绿树早已经审美疲劳,故而也就不大在意两河的深山密林。倒是对两河的水,很有感情。这也源于我自小就喜欢游泳、垂钓,特别喜欢清凌凌的河水。两河的水特别清,能看见水底五光十色的石子和往来穿梭的鱼儿;而更多的是成群结队的个体不大的河蟹,在浅水处或沙滩上,静静地爬伏或自由自在地横行。

  康南的山依然是那样的青,水依然是那样的绿,物产比以前更加的丰富了。重要的是,康南的山民古风犹存,习俗未变,他们还是那样的好客,并以更加宽广的胸怀、真挚的热情、香喷喷的农家美食,迎接游客的到来。还值得一说的是,也许是因了山明水秀、鸟语花香的这方水土养育的结果吧?康南的女子不仅聪明伶俐,而且清秀靓丽,还多情大方。尤其是中老年妇女,由于处于家庭的核心主导地位,更是一副主人公的姿态,主动待客,陪着客人抽烟喝酒,谈笑风生,无所顾忌,幸福值很高,真是羡煞生活在男权下的许多女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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