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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种植小麦和诗歌以及其它的季节

 老魏的新视界 2020-09-08




好像这个比喻并不新鲜。父辈说得多了,就有些沉重了。今天我们做了父辈,需要说到的时候,才觉得真贴切啊。那就是,书本,就是田地,它,美不胜收,也深不可测。如果说,黄金屋千钟粟颜如玉,带上 了功利色彩的俗,那么“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就把读书涤荡心灵的感受表现得纯真美好。书与田,书与我,哪种唯美而透彻的关系也就诠释清楚了。

我很幸福,我有一个诗意的故乡,大气磅礴的山脉,禀赋了父辈大气豪迈的性格。书田一体的生活,就是我生命的底色。我来不及说爱与不爱,就一头栽到这样的场景里。花香麦香,书香墨香,濡染了我的性情。

多年以后,我依然无悔于这样的生活。尽管我不曾光耀门楣或者步入富贵。

我无悔,是因为我左手抱着书本,右手拿着农具的生活给了我情感的张力和美的熏陶。



春天了,是播种的季节。父亲和所有农民开始把土地弄得平整而肥沃,松软的泥土,踩过之后就是深深脚印,透出湿气。这样的土地刚刚好,其实土地首先种下去的就是脚印,爹的脚印,乡亲的脚印。所以多年以后我看见小麦依然是无比亲热,当然我真在诗歌里盼望脚印里能长出爹的胡须和味道来。爹的土地被耖耧耖过,籽耧就可以下种了。一行一行,爹的脚印踩在行子上,特别像读古文时候句读的点号,斜斜地,断开连缀的行子,有小石头暗藏的地方,耧摇得快了,就有微微的弯曲。特别讲究这种行子的直,种完籽种之后,土地一块一块摊放着,像小学生翻好作业等老师欣赏和批阅。谁的好,谁的不好,一眼扫过,自有人飞红脸庞。



小麦一般是六行,就套种两行包谷,隔一段再栽一颗果树。不久,小麦钻出来,长到二寸左右,包谷是秋庄稼,还在土里沉睡,果树花开过了,叶子绿得发亮。那时候心里没有忧伤,这田地,分明就是一只欢歌的曲谱,五线谱啊,果树的地方就是分节,爹在地里走来走去,黑黑的身影,好像在撩拨一些琴弦,靠近水口留下的半段,简直就是弱起小节。不久,包谷出来了,长势很快,放二水的时候,就超过了小麦,简直是给曲谱填上词。此时天上,麻雀成行地停栖在电线上,五行,或者六行,叽叽喳喳地,唱着,好像它们懂这一切。

然后,拔草,打药,拣去燕麦。给包谷拥上化肥或者土肥,放一次水。就是大片的厚厚的立体的绿毡子,里面绣了同样绿色的花,那是果树。当然周围缺不了装饰。点上黄豆,或者麻子,像办板报一样的边。

当然,土地上播种的不只是小麦,还有瓜,土豆,胡麻。倘若是瓜,绝对不可能那么粗放地大笔挥洒,它的种植是需要工笔细描了。扒开沙土,铲子与沙子的交响细碎亲切,像絮语,像切切的情话。“沙啦,沙啦。”泥土湿润的肤色裸露出来,一览无余,像一首解析开的小令,简单地铲软,放两颗瓜籽进去,只能用手扒平,就好像把一些注释写到诗歌的某处,然后再盖上沙土,估摸着在瓜籽地方有意堆出一条小棱,真好像在某个重点的地方做出标记。然后等待,春雨,蜜蜂,和向四面八方蔓延的藤,炫耀出绿皮黑纹的大西瓜来。

这样的季节其实我在读诗,我一直都没懂,爹的瓜地啊,就青葱了我的读书岁月。



后来,我去上那个师范,桃林深处,绯红的花朵云霞一样美丽。黑板上永远有黄色的油漆画的五线谱,顶头分别是高音、低音谱号。每天,我们首先龙飞凤舞地画画那两个谱号。上音乐课,视唱练耳,必须要写谱子,来不及画蝌蚪的头,都用斜线打断五线,竖线连上,一曲歌就立体地出现,用眼睛看着高高低低地旋律,就好像看见麦田在风里高高低低的样子。把仿宋体的歌词写进去,就写进去某种情感:“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离别,相逢,友情,爱情,都被我们吟唱,但那时候,我们特别在意的是切分音的效果,三连音的时长。太忽略了在这样的一方田地里我是不是如我的父亲一样把汗水挥洒,关于技巧,大多还是一件勤能补拙的事情。

又一个春天来了,我的土地还在。我的学生们如花似玉的脸,带着智慧的光芒,当走过一个一个关于种植小麦和其它的春天以后,我还是坚定地去,在他们的心上,种下文明,然后等待,拔节,开花,结果。直到我在时光里老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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