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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语

 老魏的新视界 2020-09-08

鸟语

陈美霞|文

        很好的,外甥送我两只鹦鹉。阳台上,便有了鸟鸣。时而激烈,时而缓慢,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我不知道这两只只知道吃糜子喝清水的鸟有什么事情需要商量,居然一整天地叫个不停。

        我端一个小板凳坐着看他们。黑豆似的眼睛,翠绿的大氅,火红的围脖,看我过来 ,蹦到笼子侧壁,笼子靠着墙,几乎要倒挂起来了。

        为什么要养这个鸟?好玩吗?小时候,爹是严禁我抓鸟的,说抓过麻雀的手,是抓不得毛笔的,所以看见一切的鸟,我都远远地忘着。可是养了鹦鹉,就天天听鸟鸣了。

       儿子小时候我们也养过鸟,黄色的鹦鹉,后来不慎飞走了一只,剩下的两只死掉了。那是因为新装修的房子,甲醛的味道太大。那时候不太在意鸟鸣,在意儿子的小欢乐。比如看见鸟飞出来了,他会高兴的对他爸说:“爸,我们弟兄俩抓鸟走!”问他为啥这样说,他说亲热,当时就笑的我流眼泪了。

        鹦鹉又来了,铁丝笼,关不住鸟鸣。一个房间里都充斥着“啾啾”声,很奇怪,心情居然沉静下来。

      小时候的黎明,睁眼之前必须有麻雀的大声吵闹,大约被越来越亮的天光惊动;晚上回家也是一样的吵闹。简直闹钟一样。有月明星稀的晚上,就会在意猫头鹰的叫声,那是一种灵异的鸟,“呱呱呱”像是笑,无端地觉得牵了谁的灵魂走了,很怕很怕。那时候感觉远山旷野都被鸟鸣覆盖住了。沿着鸟鸣,可以走到地球的背面,找到仙逝的亲人,有些神秘,更有些怕。

       至于白天的鸟鸣,不会想什么了。

但是所有能够听见鸟鸣的时刻,一定是有小幸福的。就好像我原先听见家属院不远处铁轨在火车经过的时候的震动,现在怎么也听不到了。习惯之后,危险消失。其实幸福也一样,过于习惯,缺乏感受。

        我继续观察鹦鹉,看见它们每叫一声,脖子下都在微微震动,这个喉管上照例经过气流,它在叫些什么呢?闭了眼,我想到竹林,清泉,山石,草木,微云,雾岚,初阳……还有没有尽头的时间,缓慢的节奏。那些空旷的山野里原来驻扎这这么多这么多的小幸福,我忘记了。我还记得石头上各种花纹,山体上被挤压的纹路,颜色浅淡的花,逐水簇生的野葱。那是什么?是自然!是装满鸟鸣的空间。

        当然我们必须追求,琅琅书声,洁净居所,方便出行,诗与远方。没有错啊。我们在这条路上欢笑或者疼痛。有过,累过。我曾经身无片瓦,后来有了二套房;也曾经徒步行走,后来也坐飞机一日千里。看见别人的灯红酒绿心生羡慕,也试图表现出特殊的安逸状。但是所有的日子是不是原来的追求?六十岁的时候,远远地看自己的十六岁,是不是像看当年的岸边,记得原来的方向。

       我有些怕把自己丢了。好像一个半山腰的人,怕忘记山脚。

       所以我开始留意唤我起床的那一声鸡鸣,它会牵出一轮红火的日出;我会在意路边草丛里的野鸡,寻找掩藏茎叶下原始的爱情。我会注视一群鸡鸭走过时候那声母性的呼唤,痛惜被笼子关押的野性的咆哮。

那是原初的声音。

     我的一个熟人是教授,工作之余,在家里养了许多东西:花鸟虫鱼。他说,除了高数,就是动物。他看鱼生小鱼时候的连绵不断的专注,不亚于他看一个小数循环的无限;他谛听黄莺的婉转,不亚于音乐会的优美。他妻子笑话他“管的鱼事,心是花的,说的鸟语”。他也戏称“玩物丧志”,我倒没看见他荒废了什么。

     王小波说过:人最大的痛苦就是对自己无能的承认。他还说过,知识分子最好的时代是有信仰的时代。这真的是对的。前几天看一则新闻,说一中学老师因为职称的长久搁置而跳楼自杀,又看见有人撰文劝解这样的人,要平和,要糊涂。唉!这其实是我最熟悉的生活了,那样的痛苦我们经历得还少吗?笑面不惑,难得糊涂,真难!不痛苦真的做不到。还是看看王小波吧,来疗疗心伤吧。既然李叔同可以把自己皈依佛门,我们何不把心灵稍微地寄存一点时间呢?何必让小的不幸作为最大不幸的载体呢?比如听听鸟鸣,看看云起,吹吹风来,或者让海照照影子,山亲亲鞋底。至于信仰,的确很是高深,但是把精神放在一个和鸟鸣一样高低的地方,也相对容易些。红尘间的鸡零狗碎和以小确幸为资本的挤兑实在是自己生命中的无聊,连过眼烟云都不是。

        鹦鹉又叫,谢谢鸟鸣。这实在是很安心的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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