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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川羊户长 开着汽车去放羊

 老魏的新视界 2020-09-08

      时代在变,家乡也在变。许多的变化折射出的,是时代的发展进步,也反映出当代农民观念的变化。什川放羊人开车放羊,便是一桩新鲜事。

      兰州地区有高山大河,群山环抱的河谷里,过一段就会有大大小小的黄河滩,像马滩,崔家大滩,雁滩的十八滩等等。我的家乡离兰州有十多公里,是在黄河兰州段的下游,这里其实也是一个黄河滩,只是它位于黄河的小峡与大峡之间,千万年的河水冲刷,河床渐渐降低,便有了一个椭圆型、缓坡状的黄河滩,滩不大,不过万亩上下,人们给它起了个很有意思的名字——什川。

     什川四面环山,三面临水,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自古以来,这里就有天心地胆,陇上江南的美誉。在干旱的西北地区,黄河边的什川算是难得的好地方。600年前,什川人就在这里种植梨树,便利的水利条件,小盆地气候,丰富的地下水资源,很适宜梨树的生长,所产冬果梨软儿梨闻名遐迩。也正是因为自然条件的优越,什川人多地少,人口密度不小,人均土地面积不过半亩上下。

      梨园的树年代久了,就有了古味,树干高,树冠大,走进园中,有古木参天的氛围。树底下种了庄稼缺少阳光,就长不好,主种些蔬菜马莲之类的。粮少了,就用果子去外地换,或是买面吃。这是权宜之计,所以很早以前,什川人就会上山去种旱地,去大山里面放羊。什川人把放羊人叫羊户长,羊户长在人们心目中,是每天陪着羊一起过日子的人,羊在高山上奔跑,羊户长就是一群羊的长官,得领导指挥羊群。他背着水壶和褡裢,手拿着一根长毛鞭,肩膀上搭着一个毡袄儿,跟着像白云一样游荡于大山间的羊群,在长满梭巴草和骆驼蓬的山梁上慢悠悠地走着,有羊儿跑远了方向,他会掏出一种用羊毛线编的叫“飞抛子”的放羊工具,把石头蛋子抛过去,让跑远的羊回到大部队里来。

     走累了的羊户长,会在高山峻岭上休息,他把毡袄儿从身上脱下来,铺在地上,然后坐在厚厚的毡袄儿上,看眼前的羊群在山坡上进食……

      羊户长的日子看似是悠闲的,其实百很苦的,登山之累不用说,山中的孤独寂寞一般人是受不了的。有时一整天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只有山里的鸟兽和天上的飞机和他们作伴。

      过去的羊户长都是要驻圈的,他们要和羊群一样在山里安营扎寨,羊走到那里,羊户长就在那里,十天半月也回不了一次家。

      长满野草的大山里是羊儿们的天堂,对年青的羊户长来说,山里就是心灵的炼狱。我曾有过一年的“搭稍子”的经历。所谓“搭稍子”,就是帮老羊户长看羊羔的人,犹如在毛鞭上加羊毛稍头一样,加上后鞭子会甩得更响。那段经历,至今想来还不堪回首,也非常感恩那段难忘的岁月。

      过去的羊户长,在山圈上的食宿条件和羊差不了多少,熏得发黑的窑洞或简陋小屋就是羊户长们住的地方。吃的饭要自己做,水是山上涝坝里抬来的发黄、漂着羊粪蛋的水,我们叫做河蚂骨肚子的蝌蚪,在水里游来游去。这样的水抬回到羊圈上,还要用晒干的羊柴块子把水烧开,然后把面片子揪进去。我“搭稍子”的那段时间正是分田到户之前,第一次去抬涝坝水回来做饭时,我就想这饭一股子的羊骚味,怎么吃呢。结果后来呢,那饭还吃的挺香。山上跑了一天,饿极了,一碗洋芋面片子,就像是人间最美的味道 。

     那一段,我经历了世间最孤独寂寞的时光。每天早上去错下湾的山沟里抬水,和我一起去的,是长我十多岁的一位老乡。在山间小路上,他肩膀上扛着杠子,上面挑着木桶,在大清早的空寂山谷里,猛然吼出一段秦腔,惊得我楞了半天。空谷之中,这呐喊声十分好听动人,听着秦腔声,我心里想的是,这样清苦的生活,他怎么还这样快乐呢……

      搭了一年稍子,我就结束了羊户长生活回家复读去了。数十年过去了,我再未去放过羊。在人生旅途中,也常常回首,怀念起当年“搭稍子”的日子。

      前一段,回老家去,特地去山里面转了转,目睹到的现实让人感慨万千。早就听说什川里的羊户长开着轿车和摩托去放羊的事,可一直没见。那天在大沟里,去看上世纪七十年代修的水库,发现过去半山腰的路从水库坝上修了过去。我开车上到水库顶上,看到了“高峡出平湖”的石碑还耸立在大坝之上,我下坝去又钻了一回水库洞子,体会了一把少年时“搭稍子”过水库洞子的感觉。就在水库的路上,我看见了飞驰的摩托和汽车沿山路而来,站在路上,我等着他们,近了,驾车的人停下来,取下头盔,才认出是当年的小学同桌,几十年未见,我一下喝出了他的名字,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三个羊户长,两个骑摩托,一个开着轿车,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熟人。说起现在的牧羊生活,他们说,路好走了,早上开车到羊圈把圈门打开,赶羊上山,之后打道回府;傍晚再开车到羊圈关上羊圈门,撒上为羊准备的包谷等伺料,之后就回什川家里。几年前,大沟里修了一段水泥路,十来里路一阵就到了。我问他们,羊没人管不会出事吗?他们说,现在山里没有狼什么的天敌,羊的安全不用操心。害人的主要是流浪狗。经常在羊圈上给羊喂伺料,所以羊儿们都愿意回圈过夜。不用担心它不回来。说到收成,认为还可以,四百多只的羊群,一年下来收入也有十万元呢。

     吊河沟

      我为老乡们有了幸福的日子高兴,也为他们的坚持敬佩。我告诉他们,这些年,山里生态环境好了,石羊也多了,有了食物链,就会有猛兽。前一段榆中北山林场附近,人们安装的红外相机还拍到了金钱豹的身影。一定要注意安全。大家说笑着,我感觉自己又好象回到了当年“搭稍子"的时代……

      从什川回到兰州,看着满目的高楼大厦,想老家的那些群山和大沟,还有羊群和羊户长,忽然觉得,眼前鳞次栉比的高楼就是一座座山峦,络绎的车辆和川流不息的行人,就如同山间的罡风和奔走的生命……不同的生存环境,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生活,追求的本质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对梦想和幸福的追求。

      人生在世,人人皆是牧人,山川大河,草原森林,都市城镇,我们放牧、追寻的,就是我们的理想……古人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老乡放牧山羊,我放牧文字,带着家国情怀,我们在这个星球上追索。互联网时代,交流沟通如此便捷;车时代,行走又如此迅速,我们的抵达,是寻找善良的根源。我们感恩这个时代,也感恩生育我们的父母。在这个喧哗的世间,我们传承,前行……

       一个小羊户长走过了天命之年,孩子们大了,父母走了,世界似空空如也,又这般美妙……行走于天地之间,做一个羊户长,披一件毡袄,扬一条长鞭,孤独寂寞如美味琼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我们,踏歌而行,看岁月静好……

大沟水库坝顶石碑上刻有”高峡出平湖“字样。

水库涵洞口上对联是何等气魄:蓄群山万水,夺粮食高产。横批:农业学大寨。

崇山峻岭

魏著新 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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