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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纪实文学《燃烧的禹王山》之十五:暴行

 文化佳园 2020-09-08

十天前,当鬼子兵侵占了五圣堂、邢家楼,又把战场向南一推再推,直至李家圩附近的时候。卫玉山的母亲汪克红就再也沉不住气了,她在丈夫卫铁叉的再三催促下,把包袱一拎,就带着两个闺女榴花和山杏,顺着大运河埝一路南下,直接去了口街上。

口街离禹王山不到三十里路,是邳县境内大运河岸边的一座重镇。这里原来是明清时代的漕运码头,素有“北边金口,南部银窑湾”之称。传说乾隆帝六下江南,路过此地有三次住在泇口,还在这里认过干娘哩。只是后来鲁南山区的一场洪灾,冲毁了泇口的十里长街。但因集镇坐落大运河畔的特殊优势,泇口街很快恢复重建,几年后又现当年的繁荣。

卫玉山的亲姑娘,就住在口街的尽东头,汪克红和两个闺女就来到了这里,而且一呆就是十来天。

早饭刚过,街上就有人说,昨天晚上中国军队用大炮轰跑了李家圩和南杨庄一带的日本鬼子,郯城那边的仗也打得差不多了。听到这里汪克红的心里畅快了许多,一向恋家难舍的她,就再也耐不住了。

这些天,她带着两个闺女在这里虽然好吃好喝,可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啊,她还是时时刻刻惦记着李家圩自己的家,她挂念着自己院子里的鸡鸭鹅猫和那条大黄狗,又担心着老伴卫铁叉和儿子卫玉山的吃喝拉撒,无人照料。

晌午饭一过,汪克红就拎起了包袱,任凭大姑姊白卫氏和一家男女老幼怎样的劝说与挽留,也无济于事。

其实,街上南来北往的人将道听途说的台儿庄战事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其中也有不少添芝麻加叶的不实之辞,中国的守军将李家圩、南杨庄上的日伪军炮轰了一番了不假,可那只是炸毁了一个停车场,敌军也只是从南杨庄挪到了九女墩。说郯城那边的仗打得差不多了,也只是沾点边儿。实际上那是中国守军兵分三路,对台儿庄以东地区的日军实行反击而已。眼下,中国守军一路向娘子湖推进,中路向涝沟一带出击,而另一路则正向连防山逼近,各路守军还都在与敌军进行着殊死的征战。有的穷追猛打,步步紧逼,有的则象拉锯似的三天一大仗两天一小仗,只有禹王山下,这天夜里消停了一会儿。

汪克红和两个闺女榴花和山杏去意已定、归心似箭,白卫氏再也拦不住娘儿仨的脚步了。太阳平西之时,母女三人便沿着运河大埝直奔正北,恨不得一步就能跨进自己的家门。

汪克红和卫铁叉共生养了一儿两女,卫玉山是她的长子,下边两个闺女榴花是姐、山杏为妹,名字都是卫铁叉给起的。卫铁叉说窗户再大不是门,闺女再多不是人,随便有个名儿就行。

榴花今年十九岁,山杏十七岁。姊妹俩虽然说不上是如花似玉,但青春妙龄,却把姊妹俩蕴藏的秀美表现的淋漓尽致:细长柔美的身材,白里透红的脸蛋,两汪春水一样的大眼睛,在这十里八乡也算是数得着的人才。庄亲庄邻们都说卫铁叉有福气,光这两个“酒坛子、钱罐子”,就能让他一辈子吃喝不愁。要不是一个多月前日本鬼子在半路上劫去了他儿媳妇的花轿,前几天又打到了禹王山上,他和老伴早已按照婚约,在这个月的初八就把榴花嫁到了婆家。

走了几里地,胜阳山和禹王山已经近在眼前。橘红色的夕阳,把一片金黄撒向了山野,裸露的山体象一片片甲鱼的脊背,一簇簇灌木丛因土层浅薄和炮火的熏烤而显得蜷缩枯萎。山下边,傍晚时分所常见的袅袅炊烟没有了。恍惚中,九女墩旁比起多少天前好似还多出了一片深绿色的帐篷。一种不祥之兆不由得让娘儿仨放慢了脚步。榴花转过脸来,用手指了指禹王山:“娘,我看山上的势头不对,怎么还有当兵的走动?”

“有什么不对,你没听说日本鬼子都被打跑了吗?”汪克红顺着闺女手指的方向望了望。可是,看着闺女害怕的样子,汪克红却有意地给姊妹俩壮着胆子:“那些都是咱这边的队伍,是在那里守山的。”

“既然有队伍守山,那鬼子兵肯定就没走。”榴花因为哥哥的遭遇,早多长了个心眼。

“娘,俺姐说得差不离,咱还是回到俺大姑家去吧。”山杏附和着姐姐说。

娘儿仨开始犹豫起来。而就在这时,一阵脆响且又杂乱的枪弹声,从禹王山那边传来,枪声好似由远而近,一阵紧似一阵。

“看看,这禹王山上又打起来了吧!”榴花眨了眨眼睛。“不过,你姊妹俩甭怕。这不是飞机也不是大炮,他们炸不到这儿!”汪克红竭力地安慰着两个闺女。

“要是再像俺嫂的花轿,被……”说这话的是山杏,她是想提醒母亲和姐姐,甭再遇上鬼子兵劫花轿那档子倒霉的事了。可话到嘴头又嘎然咽了回去。

“就你个熊丫头疙瘩胡扯八道,该用线绳把你的嘴巴给缝上!”榴花瞅了妹妹山杏一眼。

“都别怕,跟着娘怕谁?我就不信那些遭雷劈的能在咱的家门口行凶作恶?”汪克红说着有点进退两难,但一想她还是独自走到了前头:“走吧,不行咱到前边找个地方躲躲。”榴花和山杏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地跟在了母亲的身后。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一切都在朦胧之中。

当母女仨个走走停停,来到运河边上的一个小河叉时,突然发现在河叉的堤埝下,集聚着一群人。山杏一声惊叫,忙和榴花偎到了母亲身旁。待她们细细察看时,才辨认出这些人原来都是附近村庄的村民。他们也是几天前去外乡躲难的,也是刚才的那阵枪弹声阻止了他们回家的脚步。

集聚在这里的大都是老人和孩子,其中也有年轻的媳妇和成年的姑娘。只是为了逃难,都将自己装扮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妖魔鬼怪。他们的脸上都涂着一缕一拉的泥浆或锅灰,头发也被故意抓挠的凌乱不堪沾满草屑。汪克红知道,这是女人们故意将自己妆扮成这样,以求万一遭遇鬼子能够躲过一劫。想到这里,汪克红也走到了河边抓了一把污泥,硬是涂抹在了两个闺女的脸上,臊得榴花乱跺脚,山杏则被污泥的骚气熏得直恶心,几乎吐出了心肝肺。

夜,完全深沉了下来。禹王山已恢复了平日的宁静。几个大胆的男男女女开始招呼起身边的亲戚邻居:“仗打完了,咱该回家哩!”

随着几个男人的离去,刚才蜷缩一团的人群,开始在沉寂中涌动,接着三五成群,匆匆而去。

汪克红本想直奔李家圩,可娘儿仨势单力薄,只好随着人流,绕道胜阳山,向九女墩的方向走去。人群中没了交谈,更没有说笑,大家那颗回家的心完全被恐惧和担心淹没了。但行走到九女墩的第三个土丘前,让他们心惊肉跳的事,还是梦魇般地发生了。十几个“咿哩哇啦”的持枪人,如饿狼一般从九女墩之间的坡坎上扑了下来。他们用一把手电筒,将刺眼的光柱射向人群,让行路人睁不开眼睛。半路杀出的这群人,正是驻扎在九女墩附近的日伪军。他们原以为眼前的这帮人,一定是前来偷袭的中国守军。没想到竟是一群逃难的平民百姓。

受了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人群中开始发出一阵阵女人和孩子的哭叫声。而正是这种异常的声响,使得眼前的日伪军喜出望外。日伪军不再紧张得如临大敌,于是将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人群。他们的兽性在死寂的夜幕下不断膨胀,一颗颗泯灭了人性的心,开始蠢蠢欲动。

只听一个日军率先发出了几声奸笑,紧接着几个日军也跟着“哇拉”“哇拉”地呼叫起来。他们诸个照着逃难人的脸,随即人群就被三五一团的分离开来。七八个老年男人被连踢带踹地赶到了东边的一棵大树下,两个稍作抵抗的男人刚要抬手,就被几把明晃晃的刺刀抵住了胸口。接着几个年老的妇人和幼小的孩子也被推搡着撵到了屋山西头的墙角里。剩下的十几位蓬头垢面的妇女在刺刀的威逼下,被死拉硬拽地向几间石屋内驱赶。

汪克红看到自己的两个闺女被拥向了石屋,不顾一切地扑向前去,她先是扯住了山杏的褂角,又猛地一推:“快跑!”山杏一溜小跑,趁着黑暗一头钻进了草稞里。汪克红又想拽住榴花的胳膊,可是这次一切都已无济于事了。在拼命地撕扯中,她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臂一阵剧疼,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她是被一个日军刺了一刀。

榴花和另两个妇女被两个日军连推带拽地弄进了屋里。鬼子兵强迫用毛巾擦去了她们脸上的污垢。接着,又用刺刀强逼着她们一件一件地脱下自己的衣服。不一会儿,那几间石屋里便传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女人们的号啕声、挣扎声和日本兵得意的惊呼声……

这是日军侵占中国时,给无辜百姓带来的奇耻大辱和最残酷的伤害。日军这种丧心病狂的、野兽般的暴行,在整个侵华期间可以说甚至是司空见惯。日本军队是一支地地道道的野兽军队,是一支须臾都离不开女人的军队。他们所到之处,除了实施大规模的屠杀、掠夺,就是对被占领区的女性实行残无人道的奸杀。就连一名侵华日军的军官在他的日记里,也大言不惭,坦言强奸中国女人的事情天天都有,并不罕见。

在此仅举数例日军兽行的铁的事实:

在进犯台儿庄地区以前的几个月,日军的这种强盗行径已经肆无忌惮。七月末一群日军,在攻克天津后,残酷杀害了一个敢于抗拒的男子汉,接着就将其妻子、女儿剥光衣服,赶到大街上游行示众,尔后在光天化日之下,实施轮奸,轮奸后,又将母女二人开枪射杀。

北平陷落后,一名日军的高级军官,丧尽人伦,将一名被汉奸骗到“欢迎”舞会上的女大学生强行奸污。

日军攻陷张家口后,数名军人闯入平民家中,将一名孕妇强奸,然后剖开其腹,把八个月大的胎儿挑在刺刀之上,然后再猛烈地摔在地上。

日军集数十万精锐部队进攻上海后,在激烈的交战中,竟不忘劫持了一名少女,将花季一般的女孩在两天之内实施轮奸,直至痛苦而死。

在攻陷南京后,日军的烧、杀、抢、掠更加猖狂。他们杀人如麻,对遇见的每一个女性,几乎都实施了惨不忍睹的暴行。三个日军将抓来的几个少女诸个轮奸,然后又挖出心肝,放在熊熊的烈火上烧烤。日军喝着烧酒,吃着心肝,狂叫着这样可以刀枪不入。他们的中队长不但不加训斥,反而大加赞赏。

为了免遭日军的强暴,中国女性不得不泯灭爱美之心,或忍痛割爱剪去长发、抹脏面容;或女扮男装、自我毁容,有的甚至在下身贴上象溃烂一样的黑膏药……各种自我丑化的无奈之举让人扼腕叹息、痛心不已。

……

夜,象魔鬼的血盆大口,吞噬着无辜、践踏着善良。敌军对榴花这一帮少女少妇实施的暴行,先后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几个老年妇女趴在门槛上,撕心裂肺般的呼叫着,汪克红还死命的拍打着紧闭的门板,可这些都归于徒劳。

随着一缕光束的临近,又有几个日伪军从九女墩的空隙间走了过来。其中有一个瘦高个的男人,胳膊上还打着绷带,他,便是汪奉道。

汪奉道离开家乡十多年,一直没有见到过二姐汪克红,就是前几天他跟着梁王城和卫玉山两个外甥来到李家圩时,也未曾见上二姐一面。但一母同胞的姐弟脉情和从前的记忆,让汪奉道马上意识到:那号淘大哭的声音,亲切而又耳熟,他的心中不觉一震:难道这是二姐汪克红?

此时的汪奉道,倒还有一点中国人的良知。每每见到日军的这种兽行,都会深恶痛绝、咬牙切齿。自从他随了日军来到台儿庄一带,虽然竭尽了犬马之劳,可他的付出,却屡屡遭到日军指挥官的报怨与训斥。因此,后来的效力,再也不像开初时那样忠心耿耿、肝脑涂地了。昨天,南杨庄禾场上的供给物品被炸,他又受到了日军的质疑,好似他这个当地人又为守军通了风、报了信,最后干脆将他撵到九女墩的营地来。汪奉道对自己的过去开始悔恨,并深感沮丧,甚至绝望。

汪奉道是刚从胡山日军的临时指挥所来到这里的,听到一阵阵女人的呼天叫地声,他侧耳细听,才感觉到这个声音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他不顾一切走上前去,一把搀起正在哭泣的汪克红:“二姐?您是不是二姐!”

汪克红看着这个披着黄皮的男人前来搀扶她,以为又是一个鬼子兵,她不顾臂膀的疼痛顺手就搧了他一个耳光,几个湿漉漉的血印便留在了汪奉道的脸上。汪奉道摸了摸有些麻木的脸颊,恼怒地大喊道:“二姐……,你是疯了吧!”

“你是谁?谁是你二姐?”汪克红的声音已经嘶哑,说完她又仔细看了看面前的汪奉道:“您们这些挨枪子、挨炮冲的,怎么就连猪狗都不如呢!”

“说谁呢二姐!我是你的五弟汪奉道,不,我是克民啊!”

“什么?你是小五?”

“是我,二姐,我是小五。”

“你怎么到这儿,你不是在东北吗?怎么穿上了这身狗皮!啊?”

“我……我……”

“唵?我明白啦。小五啊!你的眼怎么就这么瞎呢,你怎么能给这帮畜牲出力卖命呢!”

“二姐……,你……”

“我的闺女榴花,还在这里边呢!”

汪奉道不再搀扶二姐,忙去敲打着死死关闭的门板,可敲了老大会儿也不见有人开门。只听到屋里的鬼子兵仍象野狗争食一般地“叽叽哇哇”。汪奉道无奈地转过身来,再次搀起二姐的手,不知羞耻地劝二姐道:“这还不万幸?你还没被……”

“你放狗屁!小克民,爹娘省吃俭用培养你,没想到你今天出息到了这一步。早知道有今天还不如把你劈了喂狗!”汪克红说着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本文作者:高福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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