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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前的事了，母亲有时还会絮絮叨叨说起小保姆，说不知她现在哪里生活，日子又过得怎样。 小保姆是十六七岁农家少女，瘦瘦的，个头不高，扎着羊角小辫，样子挺机灵。我们最喜欢与她在一起，她会讲故事，会带我们到草地里捉蚱蜢，会玩许多农村孩子玩的游戏。最开心的是看电影。吃过晚饭，兄妹几个扛着长长条凳，她在旁边领着，唱着歌，学解放军迈着大大方步，雄纠纠气昂昂走在大街上，非常神气。看电影时，她会买零食来吃。看完电影，我们困了，她一肩扛凳子，一手拎我们，一路讲故事，把我们哄骗回家。困得实在不行，就轮流背我们。她总是精神饱满，有使不完的劲，又总是那么快乐，没事就哼家乡小调。 和她在一起，日子过得快活极了，总觉得她要跟我们过上一辈子。没想到，好景不长，电影院那最快乐的地方，却成了小保姆永远离开我们的是非之地。 那次看电影，我们前面坐着一个小伙子，个头高，凳子也高，把视线全挡住了。小保姆要求他要么和我们换位子，要么把身子偏向一边，要么干脆把腰弯下来，不然，“像个栓马桩似的，太碍眼了”。她伶牙利齿，把小伙子说得干憋气，甘拜下风，和我们调了位子。看完电影，小保姆与他成了大熟人。我们对他也颇有好感，因为他买瓜子给我们吃。临分别时，相约下次看电影还要坐在一起。 从此以后，大家总是有说有笑在一块看电影，吃零食不分彼此。小保姆还坐到他的凳子上窃窃私语，有时半途溜出去，不知去干什么。终于有一天，电影散场时，小保姆不见了。我们左等右等，不见她踪影，直到电影院里人都走完了，我们彻底绝望，只好几个人扛起板凳，哭哭啼啼回家去。 一进家门，我们就放声大哭。母亲问明事情原委，深深叹口气说：“没事的，她是有事情要办，等办完事情，还会回来的。”对母亲的话，我们将信将疑，垂头丧气上床睡觉。夜里梦见小保姆又回来了，给我们买了一大包瓜子。 十几天之后，小保姆真的回来了。穿着崭新的衣服，是红褂子，绿裤子，美丽极了。母亲愣住了，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奔上去，扯住她的衣袖，大声问她这些天都上哪儿去了。 她没有说话，放声大哭，哭个不停，仿佛犯了大错。 母亲走上前去，给她擦干眼泪，说：“这么大的事，也不给我说一声。他对你好不好?” “好!”她的回答很肯定，声音很低。 “好就行了!”母亲长长舒一口气，进里屋去了。 小保姆把我们几个拉过来，从她随身带的小包里掏出大把大把水果糖塞进我们口袋，还剥几块放进我们嘴里，又问我们最近看了什么好电影。不一会，母亲从里屋出来，手里拿了一包东西，有牙刷牙膏，有毛巾肥皂，还有小镜子袜子衬衣。小保姆看到这些东西，眼泪又流出来了。她哽咽着说：“大姨，您对我太好了，我真对不住你们。要不，我再给带一阵子吧？”母亲说：“你有了依靠，是好事情，我们会有办法的。以后常来玩啊!”然后她们又说了一些我们听不太明白的话，小保姆就走了。临走时，挨个亲我们，她的脸湿湿的，热热的，眼泪又流出来了。那一整天，全家人心情都很压抑，母亲有时还会长长叹气。晚上睡觉的时候，母亲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我们：“不知她能过好吗?”后来母亲告诉我们，那个经常与我们一起看电影的小伙子是一个剃头匠，与小保姆结婚后，去了新疆。 此后家里又雇过几个保姆，母亲似乎接受了以前的教训，找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妈妈，小保姆在时的乐趣，全没了。 （本文作者：徐景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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