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地方附近,有一个夜市,从傍晚五点开始一直到半夜,灯火通明,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我数了一下,夜市上的煎饼摊一共有七家,打出的招牌清一色——邳州菜煎饼。作为背井离乡的邳州人,不论走到哪里,对菜煎饼自然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每逢必吃。为了不错过最好吃的,我曾挨家挨户地把这七家品尝了一遍,唯有一家口味地道正宗。煎得焦黄脆香的煎饼,加上新鲜的苋菜、荠菜、韭菜等,还有爽滑的粉丝,喷香的辣椒,咬一口酥脆香嫩,边吃边往下淌油,嘴里还不由自主地发出“丝——啦,丝——啦”。 也许你会猜,像这么好吃的菜煎饼绝对是出自地道的邳州老大妈之手,她们吃了一辈子菜煎饼,也做了一辈子菜煎饼,其中的门门道道摸得一清二楚,在菜煎饼的天地里可谓“出神入化,独步千古”。 但是,你猜错了!这家煎饼摊操刀的是一位十九岁的小姑娘。她站在改装的三轮车的后面,手握着铁铲,一边在鏊子中央翻炒着菜馅,一边时不时给鏊子边缘的菜煎饼翻翻身,动作娴熟,有条不紊,高高扎起的马尾辫也踩着欢快的节拍跳动着。她的母亲是位胖胖的大妈,就站在她的身旁,一边忙着帮顾客选菜,一边把煎黄的菜煎饼用纸包上,或装进塑料袋,递给顾客,最后还不忘提醒顾客一句“趁热吃才好吃”。真是一语道破吃菜煎饼的讲究,可见她的母亲曾经也是一代煎饼宗师,只是如今退居二线了,却依然贡献着自己的余热。 小姑娘的父亲是一名普通工人,白天忙着在建筑工地上干活,晚上偶尔会来夜市帮帮她们娘俩。 日复一日,春去秋来,她们家的生意一直非常好。口味正宗,价格实惠,回头客极多,在这个夜市上算是一绝,尤其让此地的邳州游子时刻惦记着。她们每天来得早,走得晚,其间忙活不停,有时直到下半夜才收摊回去。 这天晚上,我在公司加班忙到很晚,下班时马路上冷冷清清。在我路过夜市的时候,也基本罢市了,只剩下两家大排档的老板自己在帐篷里吃吃喝喝,吵吵闹闹。当我拐到夜市旁边的另一条马路上时,恰巧碰见那位卖菜煎饼的小姑娘,我一眼就认出他们了,于是我故意走慢点。她和她妈妈大摇大摆走在我的前面,手拉着手,边走边嬉笑着讨论着什么。他的爸爸则在一边推着三轮车,车上满满当当装着做菜煎饼的家当,看样子是收生意了。 喧闹了一天的马路此刻变得静悄悄,这个季节虽然白天还有点热,但到了这深夜,如果不披件厚褂子,还是有点冷的。还好有路灯,它散发着暖色的黄光,让人感到一丝丝暖意。 走着走着,我听见小姑娘忽然笑着对她妈妈说:“妈,我想试试能不能把你抱起来?” “别出洋相了!”胖妈妈笑着用手在她的腰间扭了一下,“老实走你的吧!” 她不听,突然转到妈妈背后,抱住她硕大的腰,做出用力向上拔的姿势,可她的妈妈像一尊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当她嘴里叫喊着用出吃奶劲时,妈妈终于有点动摇了。可她妈妈受不住痒,脚后跟还没离地呢,就痒得受不了了,咯咯地放声大笑起来: “啊——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她不管,依然抱住腰不放。就这样,她抱一下,她妈妈就笑着往前跳一下,抱一下,就跳一下,爽朗的笑声在空旷寂静的黑夜里那么地清晰、真切…… 我呆呆地在后面不远处望着,深深地感动于她们这种孩子般的顽劣与嬉闹:我们时常嗟叹命运的乖蹇和无常,埋怨日子的平淡和乏味,可有谁能想到,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夜晚,这个世上竟有着这样一对母女,在经过了一天的劳碌和艰辛之后,还能悠闲地玩耍,且发出如此开心和满足的欢笑呢? 也许,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容易的,我们要像卖菜煎饼的小姑娘一样,学会从身边紧张和繁琐的时日中去发现和挖掘快乐。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但诗和田野也未必就在远方。 (本文作者:戴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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