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崇祯十五年 地点:咸阳、华阴县、邳州 蒋舢琼与春儿跟随朱静娘,来到了咸阳府见过她姨夫曲广元,便把蒋舢琼与春儿要到酒泉去寻琵琶师汤应曾的事向他说。曲广元听后心中也十分感动,便对她说:“这蒋舢琼女扮男妆,千里寻师弟,真乃精神可佳,今天晚上我在快乐酒楼摆酒,欢迎蒋姑娘、谭姑娘。” 蒋舢琼这时恢复了她的儿女妆。 这天晚上,三顶小轿把这三位姑娘抬进快乐酒楼的百花厅。进厅一看,曲广元与夫人王氏已坐在那里等候。 蒋舢琼就要跪下施礼,曲广元摆着手说:“在酒楼吃饭,一切礼均免了。” 大家落座,曲广元不经意地打量了一下这两位姑娘,不由得暗暗吃惊:“世上竟然有这么美的美人,汤应曾艳福不浅。”他端起酒杯说:“我听静娘讲,蒋姑娘千里迢迢寻找师弟,此情此意真乃使人感动。还听说蒋姑娘的琵琶弹的好。这就是心好,人好,琵琶弹的好,老夫能和您这样的人见一面,也是一大缘份,今备薄酒一杯,为两位姑娘接风,来,干一杯,”说着,便一饮而尽。 蒋舢琼端着杯,对曲广元说:“曲大人礼贤下士,对我和春儿这样的民女,以礼相待,使我十分感动,我用大人的酒,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喝过了两杯酒,便互相敬酒,酒过三巡朱静娘对曲广元说:“姨夫,我还有一事求您。” “你这丫头,这么客气干啥,什么求不求的,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会尽力去办。” “蒋姑娘,谭姑娘要到酒泉去寻汤乐师,她两个弱女子,在这荒垠无毛之地,不知要受多少苦,我想叫她俩暂时住在这里,姨夫派两个人到酒泉,我的叔伯弟弟在王崇古处当监军;找到他把汤乐师要过来,以便使人家得到团圆,这也是姨夫积的阴德。” “小静娘就会就腿搓绳,这个人情不得不送给你。好吧,我答应你,明天我就差两个人骑上快马,来回也就是一个多月。” 蒋舢琼听曲广元这么说,忙站起来,又给他行了礼:“曲大人这么体谅人,我将终身铭记心中。” 曲广元喝的高兴,对蒋舢琼说:“听说蒋姑娘的琵琶弹的好,能给老夫弹一曲吗?” “这有何难,曲大人要听,我现在就弹。”曲广元忙叫佣人到静娘处取来琵琶,蒋舢琼给他弹了两个曲子。 酒席已罢,曲广元回到内衙,见到夫人王氏坐在那里一个劲地流泪。他不解地问:“好好的,又哭什么?” 王氏抽泣着说:“今晚见到这两位姑娘,我不由得又想起咱那儿子。” 原来王氏自嫁给曲广元,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名叫金榜,其意是叫他今后金榜题名。那知五岁时,发了一次高烧,便把脑子烧坏了,连吃喝都得人喂,大小便不能自理。曲广元专门雇一个人照顾他。金榜如今已三十岁了,王氏抱孙子心切,五年前给他娶了一个媳妇,新媳妇过门十天,就悬梁自尽了,去年又给他娶了媳妇,过门二十天又喝卤水死了。 曲广元听王氏提到儿子,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已是年过六十岁的人了,准备再干二年就带着全家回老家安度晚年,自己带个傻儿子回家,有何脸面见家乡父老。他心中虽然难过,但还是转过脸来安慰王氏:“别流泪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曲广元派两个衙役,二十天后来到酒泉,找到了朱田葆,递上曲广元的信,他看过信说:“汤应曾在王崇古处,你俩去找他吧。” 两名衙役找到王崇古,王崇古对他俩说:“汤应曾因弹换弦琵琶,身子受了伤,我已批准他退役回家去了。昨天才走的。” 两名衙役得了实信,没忙于赶回咸阳,在酒泉玩了五天,才往回赶,他俩回到咸阳时,太阳已落山了。他两人进了内衙,对佣人说:“请通知老爷,我俩求见。” 曲广元忙走出卧室,在书房接见了他俩。他俩便把见到王崇古所讲,汤应曾已退役返乡的话向他说了。曲广元对他俩说:“这事我知道了,你俩回家休息十天再来应卯。” 曲广元回到卧室,王氏问他:“什么急事,退了衙还找到家中。” “我派的两个衙役到酒泉去打听汤应曾的消息,那知道汤应曾已退役回乡。” “这汤应曾既然退役返乡,我看就把这两位姑娘留下吧!” “留下干啥?” “给咱做儿媳妇,你就给她俩说:汤应曾在与鞑靼作战之时,战死沙场,她二人来到咸阳别人也不知道,把她俩扣在衙内,谁去追究。” 曲广元沉吟了一下说:“这事要和静娘商议一下,人是她领来的,她要不同意也没办法。” 蒋舢琼与春儿自从来来到咸阳,知道曲大人已派人到酒泉去带应曾,又听静娘讲,酒泉的监军是她的叔伯弟弟,也就放下心来,放心是放心,但日子也是数着指头过的。这段时间,,没事可做,蒋舢琼就和静娘商讨琵琶之技,春儿无事可做,就练她的百步拳。 一天早饭后,三人正坐着说话,一位仆人走来对朱静娘讲:“朱姑娘,我家老爷在内衙叫你过去。” 朱静娘来到内衙,见到王氏问:“姨夫呢,他不是找我吗?” “是我找你,你姨夫派两位衙役到了酒泉,找到了监军和王督都,这姓汤的与鞑靼作战已战死沙场。” 朱静娘一听,便流下了眼泪,她对汤应曾虽然还未达到生死之恋,但汤应曾在她的脑里已深深地打下烙印。她当时想:等应曾回来,她们二人按年龄分大小,都和应曾回到石楠村过日子,再也不回王爷府。现在听说他战死沙场,怎么不流泪伤心呢。 王氏见静娘流泪,对她说:“静娘,这汤应曾已死,蒋姑娘、谭姑娘也就死了那份心,我想把她俩留在咸阳。” “把她俩留在咸阳干什么?” “你姨哥已三十多岁了,把她俩留下给他当媳妇。” 静娘听后,十分生气:“姨娘,此事万万不能,姨哥是位憨子,他已害死两位姑娘,你还想害死她两位,我去找姨夫!”说完就要走。 王氏知道她这位姨外甥女的小姐脾气,忙陪礼说:“静娘,都是姨想抱孙子想昏了头,这事你姨夫不知道,是我的想法,你不答应就算了。” 朱静娘含着眼泪回去了。 朱静娘一走,王氏便派人把曲广元叫来,对他说:“我已对朱静娘讲了,姓汤的已死了,你也就别改口了。” “我今天想了想,原准备把实际情况告诉静娘,你这么一说,我也没法改口了。” 蒋舢琼看朱静娘面带泪痕回来了,忙问:“朱姑娘,曲大人叫你到衙内说的啥事?” 朱静娘未开口,眼泪便流了出来:“蒋姑娘,谭姑娘,应曾已战死沙场。” 这句话刚落,只听蒋舢琼大叫一声:“啊”!吐出一口鲜血,就昏死过去了。 朱静娘忙把她抱上床,轻轻放下,狠掐她的仁中,好一会,她才苏醒过来,只是一个劲地流泪,从此就病倒了。 朱静娘与春儿心中也十分难受,寸步不敢离,请先生给她看病,熬药、喂药,总是效果不十分明显。朱静娘问先生:“蒋姑娘已吃了你十几副药了,怎么不见轻?” “药物治身病但不治心病,蒋姑娘是心病引发,我只能把她的吐血治好,但心病我无回天之力。” 半个月后,蒋舢琼的吐血止住了,但身子仍然虚弱,每天很少进食,吃过就吐,人也瘦的走不动。 蒋舢琼对春儿说:“师弟战死沙场,姐姐我是活不成了。但我死,也要死在师弟的出身地方,和师姑告个实信,咱们回应曾的老家吧!” 春儿看她瘦的那么厉害,流着泪说:“姐姐,您身体没有恢复,怎么上路,从这里到邳州有一千多里,您能受了吗?” “如今还能受得了,再拖下去就怕我要作异乡之鬼了。” 春儿听她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劝她。便去找静娘。静娘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在咸阳给你俩雇两顶小轿,把你们抬到西安,你俩到了西安再买两匹马上路!” 有朱静娘作主,曲广元内心有愧也就不好说什么,他出面雇轿,并赠银一百两,朱静娘把她俩送到十里之外,才洒泪而别。 到了西安,打发轿子回去,用十两银子买了两匹小母马,日夜兼程地向前赶。这时的蒋舢琼身上发着低烧,头痛的双眼难睁,她自己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倒下,要倒下就起不来,要死也要死在邳州。” 一天中午,她俩来到华阴县,蒋舢琼对春儿说:“我的好妹妹,你忍辱负重,陪姐姐这么多日子,如今到了家门口,你就回家去吧!” 春儿是位有情有意的姑娘,就对她说:“好姐姐,快别说了,您身体这么虚弱,处处需要人照顾,我怎么能离开您,您不到邳州,我是不放心的。我见了爹娘,又要费不少口舌,咱还是赶快赶路吧!” 蒋舢琼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每日况下,没有春儿照顾,她很难回到邳州,也就点头同意了。 她俩在路上走了半个月,才来到了石楠村,蒋舢琼被春儿扶下马,搀着走进屋,放在床上,就什么话也不能说,只有慢慢地抽着气。李夫妮不知底细,看舢琼病的这么厉害,是一位不相识的姑娘把她送回来,便问春儿:“这是怎么回事?” 春儿把事情原尾向夫妮哭诉了一遍,李夫妮听说应曾已死,也昏了过去,多亏春儿给予急救,才把她救了过来。 家里一下子有了两个病人,可忙坏了春儿,她请先生、煎药、喂药,做饭都是她的。半个月后,李夫妮能下床了,蒋舢琼的病日趋严重,药物无效,不久便逝去了。春儿和李夫妮把她葬在石景秀的墓旁。 汤应曾骑着白马,日夜兼程地向家里赶去,到了西安,他找到上上班,由上上班王化礼带着,找到了胡守翠的父母。这两位均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她娘终日想守翠,已卧病在床,她爹胡恒久,拉着应曾的手问:“壮士,我家小翠还好吧!” “守翠在那里很好,我这次回家,她托我到西安来看您二位老人,叫你们不要挂念她。” “她什么时间回来?” “快了,也就一年多点”汤应曾为了安慰老人撒了个慌,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大包银子递给胡怛久说:“老伯,这是守翠五年多积蓄的一百两银子,叫我捎给您的。”应曾不敢停留,留下银子就走了。 由于日夜兼程,来到华阳县,他就感到十分疲劳,决定在这里休息一天再走。他牵着马,在大街上慢慢地走着,见到一太记旅馆,就牵着马走了进去。 店小二把马拴在后槽,给他开了房间问他:“这位小哥从那里来?” “从酒泉来,回老家。” “老家在什么地方?” “邳州。” “邳州,小哥尊姓大名?” “汤应曾。” 店小二好像没听清楚,又问“尊姓大名”? “汤应曾” 半年之前这里住了一个汤应曾,和店主的女儿完了婚,到酒泉去寻从军的兄长。如今又出了一个汤应曾,也是邳州人,他不由得怀疑起来,急忙跑到后院告诉了谭仰春。 汤应曾洗了一把脸,便歪在床上休息,正在这时,谭仰春走了进来。他象店小二一样又问了一遍。 两人问同样的话,引在了汤应曾的怀疑,他问:“大伯,我这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谭仰春对他说:“你这名字没问题,只是半年之前,我店里也住进一位公子,名字叫汤应曾,弹一手好琵琶,和我的女儿完了婚,到酒泉去寻从军的哥哥去了。” “她家是那里人?” “他说是邳州人。” “不对,俺村就我一个叫汤应曾。” “你是邳州那个村的?” “石楠村。” “他也是石楠村人,我还看了他的关防,他是王爷朱恭枵的乐师。” 这一句话,提醒了汤应曾,他探亲时,朱恭枵是给他开了个关防,在商丘时,他交给了一枝梅。 “大伯,那个汤应曾长的什么模样?” 谭仰春便把蒋舢琼的长象向他说了一遍:“他不但人长的好,还弹一手好琵琶,在西岳庙有时一天能讨二两银子,我看他为人忠厚,知书达理,就把他招为上门女婿。因他奉母命,急于到酒泉去寻从军的兄长,我也就未挽留他,小女会两手拳脚,就叫小女陪他去了酒泉,这一走就两个多月多了。” 汤应曾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是师姐蒋舢琼,改了男妆,到酒泉去寻他。想到这里,也就不想瞒着这位老人,对他说:“大伯,那位汤应曾一定是我的师姐蒋舢琼,改了男妆,到酒泉去寻找我的。王爷朱恭枵给我的关防,在她手中,不信你看王崇古都督给我开的关防。”说着掏着关防,给谭仰春看了。 听了汤应曾的话,使谭仰春更加吃惊:“她既然是女的,为什么还要和我女儿完婚?” “这当中必有原因,等我见了师姐,也就明白了。大伯,我在你这里休息一下,便返回酒泉,去寻师姐和您家姑娘。” 谭仰春想了想说:“我看这样吧,我女儿既然和你师姐完了一次婚,咱就是一家人啦,你去寻她,她寻你,走错了道又要拆腾一些日子,我看你就先住在我这里,你师姐到酒泉寻不到你,她会回到我这里来的。我生活虽然不富裕,有这太记旅馆,粗茶淡饭是能管得起的。” 应曾听他说的有理,也就同意了,从前院搬到后院,应曾称他大伯、大妈,谭仰春称他汤小哥,显然似一家人。 汤应曾在太记旅馆无事可做,便把未整理好的琵琶曲,就开始整理,忙了五十多天,总算把他会弹的一百三十首琵琶曲子,全部整理出来了。没事可干,心中又发急了,决定先回邳州探母,然后再返回寻师姐,他找到谭仰春,对他说:“大伯,我已离家六年了,我想回家先探望娘亲,不能叫老母整日依门而站。我师姐要回来,就叫她在这里等我,探望老母之后,我就到这里来。” 谭仰春听他说的有道理,也就同意了。 汤应曾归心似箭,上路便不停,走了十天回到家中,走到门口,门已上拴,他喊了几声,从里边走出一位姑娘,把门打开问:“这位公子,您找谁?” “我找娘!” “找娘,娘是谁?” 汤应曾急于见娘,也不答话,冲入屋中,只见娘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问:“春儿,你在和谁讲话?” 汤应曾跪在床前说:“娘,是儿应曾回来了。” 李夫妮睁开又眼,见真的是应曾跪在床前,便摸着他的头说:“应曾,娘是在做梦吧!” “娘,不是做梦,是应曾真的回来了。” “不是说你战死沙场吗?” “儿换弦弹奏《楚汉》,伤了身子,王都督叫我退役还乡。” 李夫妮看儿子回来了,病情就好了五分,忙从床上坐起来,流着泪说:“孩子,你早来一个月就好了。” “为什么?” “你师姐在一个月之前病逝了。” 汤应曾楞住了,跪在床前,瞪大眼睛,样子好吓人。 李夫妮拍着他的后背说:“应曾,应曾!你怎么了?” 好一会,汤应曾才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哭了一会,他问李夫妮:“是谁说我战死沙场?” 春儿走了过来,把在咸阳那段向他说了。汤应曾这才注意到春儿:“你是春儿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在华阴县我住在你家五十多天,娘,你把师姐葬于何处?” “和石景秀葬在一起。” “娘,我要去祭扫景秀、师姐的墓!”“你和春儿去吧!”春儿在屋里拿出纸箔,汤应曾身上背了一个带来的包,来到了蒋舢琼的墓地,他把纸箔在蒋舢琼、石景秀的墓上烧着了,便大声地叫着:“石景秀、蒋舢琼,”然后把身上自谱的琵琶曲谱也投入火中,一下就昏了过去。 春儿不知他投入火中的是什么,忙从火中抢出一部分,用脚踏灭火,包在自己包纸箔的布包里。 汤应曾回到家中,躺了三天,起来便疯疯傻傻地对娘说:“走,咱们去寻师姐去!”李夫妮把他关在屋中。 春儿把从火中抢出的东西,拿出给李夫妮看。李夫妮翻开一看,对春儿说:“这是应曾记下的琵琶曲,可惜不全了,这换弦《楚汉》只剩下半张,这个曲子失传了。” 这时,从北边跑来不少难民,说李闯王打了过来,占领了京城。这时汤应曾也清醒了,他拉着娘说:“娘,咱们走吧!” “那我呢?”春儿问。 “咱们一块走!” 春儿把烧剩的琵琶曲,交给邻居一家姓汤的,对他说:“好好保存,这是应曾哥谱的琵琶曲!”说完就追上李夫妮,汤应曾,随着逃难的难民,急急忙忙地向南逃去。 (本文作者:张士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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