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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萋兮斐兮,成是贝锦——读高福岗老师纪实文学《燃烧的禹王山》

 文化佳园 2020-09-08


(作者:窦道阳)

在陪护产假期间,我用两个晚上读完了高福岗老师的纪实文学《燃烧的禹王山》(江苏人民出版社,2015年11月版)。合上书卷,那场发生在78年前的抗战厮杀声仿佛还回绕在耳畔,依旧令人荡气回肠。

禹王山阻击战连同同时期的连防阻击战都发生在邳州北部的丘陵地带,本应占据同台儿庄大捷大体相当的位置,但由于诸多原因所致,它被历史尘埃厚厚地遮蔽起来,予以了“不公平对待”。以至于我们今天谈起台儿庄大捷时依旧欢欣鼓舞、人尽皆知,但提及同样旷日持久、惨烈程度更甚于前的禹王山阻击战却鲜有人问津并知晓。即使在曾经引起巨大轰动的电影《血战台儿庄》中,也只在战前部署中轻描淡写地叙述了一句:“六十军作为预备队”。

说禹王山阻击战地位重要,理由足够充分:禹王山阻击战发生在台儿庄大捷之后,二者时间上具有顺延衔接性,即中国军队在台儿庄地区挫敌锋芒后退至邳县北部阻击滞敌,因此也被当代史学家定义为“后台儿庄大战”;二者面对的敌军对手同为日军第十师团矶谷廉介部与第五师团板垣征四郎部,且前后时长相当,台儿庄大捷起讫于1938年3月中旬至4月中旬,禹王山阻击战起讫于4月中下旬至5月中旬,均约为一个月:二者的毙敌成果相当,均为万人以上。二者的区别即在于台儿庄大捷为中央军、西北军、桂系、川军合力完成,禹王山阻击战则几乎全程以滇军六十军为主角。前者发生在今天的山东南部广大地区,后者则发生在江苏邳州的北部地区。令人欣慰的是,近来云南籍作家杨永明奔走呼号,邳州籍文化人士徐景洲、高福岗等人振臂高呼,禹王山阻击战慢慢升温,其身影亦渐渐清晰起来,部分影视剧也开始接触挖掘该事件。高福岗老师的《燃烧的禹王山》更是其中力作之一。

全书放置在抗战救亡的历史大背景下,但在局部又处处显示出显微镜的效果。书中塑造展示了五十多个人物的鲜明形象,既有滇系六十军的“英雄排座次”:卢汉、张冲、高荫槐、陈钟书,又有邳县当时的“抗日群英谱”:郭子化、栗培元;既有真实历史中的李宗仁、白崇禧、于学忠、汤恩伯,又有虚构需要的梁王城、卫玉山、汪奉道。以禹王山争夺为全书焦点,以抗日图存为暗线主题,或听金戈铁马声,或见勾心斗角处,以点勾面,集腋成裘,《诗经·小雅·巷伯》中的“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差堪比拟其特色。

通俗地说,纪实文学是介于历史与小说之间的一种文体,既要有历史的真实,也应有文学的想象。高福岗老师对此显然驾轻就熟,他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历史的缝隙中,很多技术性处理可见他的匠心独具,显示出文献学与文艺学相结合的高超技艺。试看:“从徐州开来台儿庄的一列专车,碾碎了他的黄粱美梦。在车辐山火车站,风尘仆仆的蒋介石刚一下火车就被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台儿庄地区各守军师以上将领们紧紧簇拥起来。此时,正是四月二十四日下午五时”(P60)这里,既有情节上叙述卢汉初到邳北的仓促之态,又很自然地揉进了蒋介石亲临车辐山火车站督战的历史史实。同时,适时出现的景物描写也显现出张弛有序,“丁家楼是一八四师张冲的指挥所驻地,这里地势高亢,四周空旷。夜幕笼罩着大地,嫩绿的麦苗散发着清香,时而战斗残留的火药味和焦灼味扑面而来”(P55)寥寥几笔便烘托出了战前氛围,描绘出了邳北风物。

意大利学者克罗齐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胡适也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对于 “何为历史”的诠释也许具有意识形态性,但我们对于历史理应持有的态度还是有“法”可依。个人以为,陈寅恪以及钱穆两位前贤的观点或可参考。陈寅恪在对冯友兰《中国哲学史》的审查报告中说“对于古人之学说,应具了解之同情,方可下笔”;钱穆在《国史大纲》的弁言中也直言“所谓对其本国以往历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附随有一种对其本国以往历史之温情与敬意”。《燃烧的禹王山》中便多有与“了解之同情”“温情与敬意”相通之处,如:赵继昌连长背着骨灰盒作战“战士们才发现,自己的连长赵继昌身后,还背着一只白色布包。这是赵继昌裹着堂兄弟赵克骨灰的布包啊!”(P110)黄文欣连长“写给他新婚妻子的一封信,殷红的鲜血已将遗书浸湿了半边。爱妻月明:……”(P138-139)战场间隙,时常响起悲壮激昂的六十军军歌“张冲的心中不免也荡起了连日来少有的豪迈与兴致。也随声附和着官兵们一起唱了起来:我们来自云南起义伟大的地方……”(P125)“在扑向敌群的队伍里不知是官是兵,忽然引吭高歌,又唱起了《六十军军歌》”(P130)卢汉撤转时拜山,“卢汉面朝禹王山,‘扑通一声跪在了坚硬的土地上’……禹王山在他视线中已被泪水模糊。卢汉哽噎悲咽:‘念我滇军三万健儿……’”(P263-264)这样的笔触中自有一份厚重的历史感和别样的情怀内蕴其中,绝非当下那些迎合读者观众的“神剧”逻辑路径。

这还是一张极具乡土气息的邳北风土人情图。穿插《燃烧的禹王山》始终的有熟悉的邳北村庄地名、河川溪流、山丘沟壑、历史掌故以及当地富有乡土味的方言俚语,读来令人倍感亲切。邳州人的热血豪情、重情重义、朴实敦厚也在里面有着全方位的展示,而现实生活中的戴庄镇李圩村老人李修武也的确用他几十年的光阴为滇军将士默默守坟,诠释了当代邳州人的大仁大义。当然,最有意思的还有这样的“细节”:“要拉馋,椒子盐”,卢汉在驻地黄家楼把辣椒泼上热豆腐当成了每日早餐(P97);此外,作者还特地“安排”战地服务团团长梁王城、卫玉山给卢汉军长送去了邳县特产:煎饼、臭盐豆。“‘什么好吃的?’卢汉伸手解开笼布,一下子变了脸色:‘怎么?送一摞火纸?’”“梁王城说着让卫玉山从笼布里掏出一包干盐豆。卢汉忙捏了几粒,又在鼻子上闻了闻:‘嗳?臭里带着香!这又是什么玩意儿?’”(P120-121)诸如此类用笔既自然灵动,令人莞尔,又不失历史真实性的想象加工,如盐融水,无迹可寻。

借此机会,我更想分享获书前后的故事。我与高福岗老师素未谋面,只是在《邳州文化》微信公众号上看到了《燃烧的禹王山》出版的讯息。禹王山就在我老家的旁边,对于那场战事以前也多少有所听闻,极大的兴趣感催生了我迫切阅读此书的欲望。当时因刚刚出版不久,当当网、亚马逊网等均未见有售。无奈之下,我怀着忐忑的心情从徐老师那边要到了高老师的联系方式,并以同样忐忑的心情拨通了电话。自报家门后,亲切熟悉的乡音迅速缩短了彼此距离。高老师热情仁厚,对我多有鼓励,并盛情相邀“有空回家一起玩儿”。胆子越来越大的我,在通话末尾还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麻烦高老师附寄几本《邳州文化》以解乡思”。令我大为感动的是,两天后学生助理便将一个厚厚的包裹放在我的桌子上:《燃烧的禹王山》连同两本《邳州文化》杂志。《燃烧的禹王山》扉页上还留有高老师遒劲的赠语签名,下方钤有印章,书卷文雅气息与鼓励后学的热情扑面而来。彼时心境,想见斯人之感顿涌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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