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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岳母立春就七十九岁了，身患多种疾病。其中，神经退行性疾病就有两种：小脑萎缩和帕金森氏病；另外，血压高得吓人。但还清醒着，身体不舒服就会像孩子似地闹腾，俗话说：“床头百日无孝子”，日久生厌，大家颇不耐烦。每天，我抽空陪她坐着，往往一句话我必须震耳欲聋地连喊三遍以上，她才点头。我握着她那不由自主抖动的手，想哭：这就是我的善良、肯吃苦又心肠海量的岳母吗？方圆百公里的名医都瞧个遍了，实在无计可施。 看着挚爱的人记忆消退，不确定她何时会有回忆之光闪现，直至她将过去全然遗忘。一位中年妇女给我讲述了她和年近九旬的老父亲令人心痛的交流故事。一次，老父亲以乞求关怀和谅解的语气问她：“你是我的妻子月梅吗？”这位老父亲就是我那饱受病痛折磨的舅舅，而中年妇女就是我的表姐；月梅，是我病逝三十七年的舅母的乳名啊。我可怜的舅舅记忆已经穿越时空了。 岳父忽然得到一个偏方，猫猫眼泡水可治疗岳母的病。但采摘颇为苛刻：每逢“数九”的第一天，去采猫猫眼，晾干，到春分那天开始泡水喝，不间断一年可治愈。我暗暗有些不以为然，但也怀着希冀。从冬至开始，九天为一九，也就是说，“一九”的第一天去采猫猫眼，“二九”第一天再去采，三九、四九……一直到九九。九九八十一，这可是件旷日持久的事情啊。累倒是次要，主要是这样繁杂，有结果吗？ 岳母大人，即便到遥远的昆仑山去采仙草，只要能改善您的病，我们也要去！我和妻子便开始了漫长的采药历程。 猫猫眼过去农田里比比皆是，不稀罕。现在农村逐渐被城市吞噬，猫猫眼渐渐少了。这种药草喜欢湿润、肥沃的土地，它不喜欢和其它杂草混在一起，往往生长在蚕豆地、豇豆地的墒沟里，孤零零地长着。 “一九”那天，天气阴冷，飘着雪花。我们俩躬身在城外的田里寻觅着，像寻找丢失在万顷大海中的定海神针。除了麦苗在雪中耀眼得绿着以外，野草们都很瘦弱。雪中的野地湿漉漉的，黑乎乎的坑坑洼洼里闪烁着野草宝石般的身影。野草的绿芽在黑土地上绣出一行行精巧的针脚，远看若有若无。妻子突然叫起来：“找到了！”我赶过去，只见几棵拇指高、倒伞状的青紫色的野草站在高大的麦苗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拉着妻子顺着墒沟继续寻找，渐渐，发现了几棵稍微大些的猫猫眼，我从一旁轻轻挖下去，然后双手捧起。我凝视着这棵从小就认识的乡间野草，觉得弥足珍贵，仿佛那一刻，我与猫猫眼之间有了感应，朦胧间我也幻化成了一棵健硕的、葱绿的猫猫眼。到掌灯时分，我们终于剜到了大约一斤猫猫眼。我们在灯下一棵一棵地摘去枯叶和杂草，然后用温水洗濯三遍，再小心翼翼地把它摊在客厅的“小太阳”取暖器下炙烤。第二天，天气转晴，妻子把半干的猫猫眼转移到阳台上。三个太阳天后，猫猫眼晒干了，只够轻轻地一抔。我握在掌心，默默念叨：“拜托啦！”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凌上走，五九六九沿河望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八十一猫狗行荫地。”我们已经在六个“九头”采了猫猫眼草，归拢在一起满满一箩筐。还有“七九”和“八九”，我们会把这件事坚持下去的。猫猫眼也许有很好的疗效，也许有些许疗效，也许……，世上事，坚持就会有结果，有的如你所愿，有的如你半愿，有的非你所愿，但若能悟到生死轮回，无非花开花落，心有定境，不昧因果，还有什么理由不快乐的呢？我们把美好的愿望倾注在猫猫眼这种野草里，过了春分，岳母喝了负载着我们希望的猫猫眼，她也会接纳到儿女们祝福的信息吧。 我从小就认识这种草。幼年时，每逢“端午”，母亲照例要采摘新鲜猫猫眼。端午大清早，她把我们兄妹几个都喊醒，每人一碗猫猫眼汤，里面卧着个荷包蛋。据说喝了这猫猫眼汤吃了荷包蛋，能保一年不生痄腮。我二弟嫌猫猫眼汤苦涩难咽，只吃荷包蛋不喝汤，我父亲就毫不客气地在他脸上印上了“五指山”。今年春节上坟时，他跪在父亲墓前还唠叨这事。五十岁的人了，二弟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但是那个给他印“五指山”的人，已经阴阳两隔了。 《宝藏论》云:泽漆是猫儿眼睛草，一名绿叶绿花草，一名五凤草。江湖原泽平陆多有之。春生苗，一棵分枝成丛，柔茎如马齿苋，绿叶如苜蓿叶，叶圆而黄绿，颇似猫睛，故名猫儿眼。茎头凡五叶中分，中抽小茎五枝，每枝开细花青绿色，复有小叶承之，齐整如一，故又名五凤草、绿叶绿花草。掐茎有白汁粘人，其根白色有硬骨。或以此为大戟苗者，误也。五月采水蛊,镇咳；祛痰；散结；逐水；拔毒；杀虫及香港脚均有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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