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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情乡事:故乡的蝉

 文化佳园 2020-09-08

  (作者:曹海尘)

  故乡的蝉,充满了我的童年,融入了我的生命;我的血肉里,有蝉的气息。城市蝉鸣稀,又怯怯的,我的梦中,却满是蝉鸣,激越、酣畅,疯狂,我的心,有一丝隐隐的疼。

    蝉爱在我童年的黄昏出现,奶奶扫院子,院子里,有几颗柳树。奶奶扫着,我瞪眼看着,偶尔能看见一两个不规则的窟窿,象绿豆粒大小,象碎玻璃那样的形状,象地的眼睛,那样黑。我用手一嗑,越嗑越大,便有一双爪子,搭住了我的手,痒痒的,就这样提上来,放在小塑料带或罐头瓶里,奶奶常关照一句:别让它跑了,赶明给你炕了吃。

村南头的打麦场附近,村东头的那行柳树底下,在我童年的夏日黄昏,便充满了一个一个不规则的窟窿,一个窟窿就是一只蝉,有的蝉都有了警惕之心,我把手指头引诱地伸向它们,它们却并不上当,一动不动地装死,紧紧地缩在窟窿里,我只好用上了割草小铲,却常常会把蝉的头铲掉或栏腰割成两截,它的腿伸展了几下便不动了,血象水一样把干土沾湿了,有一丝隐隐的泥腥。

    天黑透了,刘庄的村头摇曳着白亮的手电光,象个小鬼样地飞来飞去。蝉在地上爬着,急慌慌地仿佛汗流浃背地寻找大树,一双双手也把它清进了塑料带里或罐头瓶里。可怜的蝉,当我的手电筒照着它们时,它们常常是一动不动,仿佛中了定身法。既使手电筒没有照着它们,它们也爬得那样缓慢,象昆虫里的乌龟,它们还没有翅膀,它们的心中,可能却早已有了飞翔的欲念。

    我曾经问过奶奶,蝉是从哪来的?奶奶说,泥生的。村里谁家刨树,我与我的童年伙伴们便围上去,在老树根附近找蝉,找着的蝉有大有小,轻轻地爬着蠕动着,显得有气无力,奶奶说,那蝉不能吃。我不知道为什么,便都扔给了家里的两只老母鸡,它们象被狐狸追赶一样跑得飞快,你争我抢一低头一低头地把蝉都叨了吃了,发出窣窣的声响。

    一场大雨过后,树底下不规则的小窟窿也明显多起来,水把泥土浸湿变得松软,蝉更利于爬出地面,却大都被我们提进塑料带与罐头瓶里了,暴雨积了一小汪一小汪的水,水干后,有时会淹死几只“生不逢时“的蝉,都被鸡们一低头一低头地叨了吃了。

幼蝉在黑暗的泥土里“修炼,“修炼”了几百个甚至上千个日夜方得以脱胎换骨,这时,飞翔的欲望便日益强烈,偷偷地爬出泥土,乘夜幕圆自己飞翔的梦,却往往被我们逮个正着。当我把它们从窝里提出,抚摸着它们尚有一丝温暖的小窝窝,当我的手电筒照着了它们,它们一动不动,象个受了惊吓的孩子,当它们在奶奶的盐坛子里,不知死亡特近,不知盖已封死,仍在蟋蟋窣窣地爬动,当它们在盐坛里,已快要变成飞蝉,半褪半脱的象小孩穿了个马夹,然而不知不觉却已被盐腌死。每逢这时,我都在想,可怜的蝉,你飞翔的梦想却已化为天国的尘埃。童年的我,因为这点侧隐之心,竟体尝了人世的一丝无奈。

奶奶在螯子上炕的蝉,妈妈用尖辣椒炒的蝉,我都津津有味地吃过,而当蝉爬到几米高时,我的竹竿子,虽轻轻一戳就能把它们戳下,但我往往没戳。它们在盐坛子里蟋蟋窣窣地爬动,我有时会把它们放掉,奶奶常在天明惊呼,怪了,封得好好的,咋跑了!当我看到院子里老柳树上正展翅飞的雏蝉,穿着象嫩玉米粒一样乳黄的衣裳,仿佛与我正对视而笑。我欣慰自己帮过一些蝉圆了飞翔的梦。

童年的蝉,吃不完,提不净,蝉声充满了我童年的夏天,故乡的每一颗树下,都成了蝉歌唱的乐室,它歌唱的生命太短暂,只有半个夏天,初时激越酣畅饱满安祥,夏尽秋来,蝉的声音则变得尖锐短促谎张软弱,它歌唱着歌唱着,悄悄地睡了,象一截黑木头,霉掉的木头,象树的疤痕,落在地上,化为天国的尘埃。

    我现在再也不吃蝉了,我并不反对别人吃蝉,蝉吸树木汁液,但是并没有把哪颗树吸死,或吸得不生长,它贡献了自己的肉体与声音,因此,也不能说是害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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