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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记忆:再忆我的父亲徐兆珍二三事

 文化佳园 2020-09-08

(作者:徐尚云)

一九四六年六月二十六日,蒋介石不顾全国人民的反对,不顾国际友人的劝阻,悍然发动了震惊中外的内战。党中央、毛主席洞察一切,为了保存邳睢铜灵这一地区的革命有生力量,中央赶在敌人进攻之前,就将这一地区的干部、家属及其子女全部撤离。先是撤到运河东边的窑湾一带,年底前又从窑湾向着山东省方向转移。

一九四0年六月十四日,时任中共中原局书记的刘少奇就向党中央、毛主席报告了皖东北的大好革命形势。尔后,黄克诚将军受命组建了苏皖党政军委员会。张爱萍将军出任保安司令部司令。担负着保卫皖东北革命根据地的重任。经过六年多的努力,这里已形成邳睢铜灵、泗灵睢、皖东北连成一片的革命根据地。当年,这里的革命斗争形势如火如荼,劳苦大众得到了解放,人民有了自己的政权。如今,要面临国民党反动派的卷土重来,形势危急。党中央让这一地区的干部及其家属子女迅速撤离,历史意义重大,那也是万全之美。

一九八一年四月,我在北京吴献贤伯伯家里,看到他当年的小本本上记载着邳睢铜撤出的六十一名干部的名单。父亲的名字当然也在上边。吴伯伯是我父亲多年的战友,他曾担任过邳睢县县委书记。北撤前,吴伯伯任邳睢县武装总队政委。

一九四六年七月之后到十一月的时间里,邳睢铜撤出的干部、家属大都住在大运河东边的窑湾一带。河西边被国民党二十八师占领着。白天黑夜,运河东岸的大堤上,都有干部带着民兵守护者。县政府领导分班负责。我的父亲徐兆珍,时任邳睢县农救会会长,也常在大堤上守望着。白天守望,一眼望过河对面。似乎安全不成问题。夜晚出门去守护大堤,家人就有些担心。我母亲曾对我父亲嘱咐:“夜里值班可要多加小心。”我父亲淡然一笑:“怕什么,我已经有儿子了。”这话是一九六四年《新华日报》刊登我写的革命家史之后,娘对我说的。五十多年了,父亲的这句活,一直在我心里牢记着。

一九四七年的春节,父亲在山东任县委书记时,随我父亲一起去山东的叔叔伯伯们,那时都很喜欢我那六、七岁,爱跳爱蹦,能一只手翻跟头的姐姐。过年时,叔叔伯伯们逗她,“闺女,不来家里给俺拜年吗?”于是姐姐这家去磕头,那家去磕头。回到家里,姐姐用棉袍子的前大襟兜回来半兜的银元。母亲正在不知所措时,父亲开会回来了,问清此事后,责怪我的母亲说:“每个干部家庭过节,县里只给发了两块银元,两块钱过节,本来就不宽绰,人家还给孩子一块,你说这个节人家怎么过,谁家的钱还送给谁。”于是,母亲带着姐姐去各家退银元。

一九四八年春天,父亲从山东南下来到安徽省泗县,时任泗(县)、灵(壁)、睢(宁)县委书记。一天,他带着吴瑞轩、纪俊娥,一位姓马的叔叔等四个人去泗山集摸敌人的情况。待情况摸清之后,五个人到小饭店里去吃饭,这时,被敌人盯上了。他们看势头不妙,饭没吃就走了。二三十个敌人在后面紧紧追赶。待后撤到泗山集南边约一公里远的河边时,机会来了,父亲让其他四人先走,自己来断后掩护。父亲当时身上是两把手枪,待子弹打光,自己往回撤,为时已晚,在河中央,父亲壮烈牺牲了。父亲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了四个人的性命。

小时候,我真的不理解,父亲是当官的,应该是手下的人来保护他,偏偏是他在生死关头,不顾自己的安危去保护手下的人。小时候被人欺负时,内心里埋怨父亲似乎更强烈一些。从小没有爹的孩子,心里头压着一口气,那口气似乎能让你憋屈一辈子。幸运的是,我有一位伟大的母亲呵护着。不光我有,几乎所有的烈士子女们,都有着一位伟大的母亲呵护着自己可怜而又可爱的儿女。我知道有娘没爹的孩子好过,却不知道有爹没娘的孩子好不好过?别人不知道,我爱人知道。我四岁没了爹,她四岁没了娘。他爹在窑湾镇当镇长。解放初期,当干部的,事情多,会议多。父亲只好把她搁在家里,她回忆那一段,她说她还不如我过的好,大多数是黑天以后爹回家里来,才能给她弄口饭吃,衣服褂破了,布条子一根又一根的吊着,爹又不会缝补。怪不得人常说:“宁要要饭的娘,也不要做官的爹。”

人的生与死,那是一步之遥。带给亲人的幸福与痛苦也是一步之遥。就说我的父亲与魏振亚伯父吧。他们兄弟俩是同年同月出生,又是同一年参加革命工作。北撤前,我父亲是农救会主任,魏伯父是各界联合救国会主任。一九四六年六月撤出时,两家用一辆小推车推着两家的孩子及衣被一起走的。撤退到山东郯城蒲汪时,魏伯父被组织召回,让他返回邳睢铜坚持地下武装斗争。虽九死一生,但熬到解放,他被任命为邳睢县人民政府的县长。一九四八年初,父亲从山东南下,任泗(县)、灵(壁县)、睢(宁县)县委书记。在一次同敌人的战斗中壮烈牺牲。从此,两家人的命运改变了。魏伯伯全家人享受供给制。而我和姐姐上学连5毛钱的学费都得母亲去跟亲邻借。这些,在我逐步懂事时,我也能想得开,活着的人能为国家做事,人家的子女不愁吃、不愁穿、不愁学费那是应该的,也是顺理成章的。最让我们这些烈士子女憋气的是,那些在战争年代里,为了苟且偷生、自首、叛变。解放后,他们那些人依旧当干部,他们子女的生活也是优越的很。这些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真的就想不通了。那些自首、叛变的人,我不知道,他们领着丰厚的工资,心里有没有愧疚?他们的子女觉得比烈士的子女过的更优越,不知道他们懂不懂得羞和耻的含义?

长大之后,我逐步懂得了一些道理。尤其是八路军副总参谋长左权,为了让部下先撤退,为了让人民群众先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却牺牲在前沿阵地。从近处讲,邳县的朱瑞将军,在解放战争中牺牲。牺牲时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司令员。这两位老前辈的英勇悲壮,让我的灵魂深处有了深深的触动。他们的官职要比我父亲大多啦!自那以后,我再不在心里埋怨我的父亲。父亲的死,是为了战友,是为了人民获得解放,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那样做,是对的,是完全正确的,也只有共产党人,真正的共产党人,才能在关键时刻做得到。

被我父亲掩护下来的吴瑞轩叔叔,六十年代就当了邳县人民政府的副县长。纪俊娥叔叔解放后任睢宁县供销联社的组织科科长。其他两位叔叔解放后的状况,我不得而知。“一人换得几人归,一家不圆几家圆”父亲一个人牺牲了,换回来四位叔叔的性命,困难我们一家,换回了四个家庭的美满幸福。父亲的牺牲是值得的,他可以含笑九泉了。特别我要感谢从未谋面的纪俊娥叔叔,解放后,他曾从睢宁捎口信来,他告诉我母亲,什么时候想带孩子去上坟祭扫,或是什么时候将灵柩搬回,他愿意带路前往。我还应该感谢吴瑞轩叔叔,一九八三年,我将父亲灵柩从泗县搬回土山西老家重新安葬时,是吴叔叔主持了我父亲的追悼大会。

再过两个月,父亲牺牲整整七十年了。七十年,弹指一挥间。

七十年来,我们总是在怀念着父亲,在那关键时刻,您置生死于不顾,您的英勇壮举,使您的儿孙们佩服。也使我们的脊梁骨坚硬而壮实。不像那些叛徒们,一说到关键的地方,就像硬了舌。而他们的子女们,在别人问及他们父辈的业绩时,他们不是岔开话题,就是缄口不语。

爹,壮志成仁,可歌可泣!

您和魏振亚伯伯还要象活着一样,携手并肩、形影不离,要把混进天堂里的叛徒们赶出来,让他们进入地狱里。

天堂,那是最圣洁的地方,绝不让身上有污点,灰头灰脑、不三不四的人再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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