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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德善最爱奶奶了。德善是乡下的奶奶带大的，听说奶奶去世了，德善在电话里就哭得泣不成声了。 在回奶奶家奔丧的路上，德善想起这些年和奶奶相处的点点滴滴，难过得感觉心像被扯开一个大洞，虽然很伤心，她却更担心爸爸。爸爸是出了名的孝子，奶奶去世，爸爸肯定比自己还伤心吧。 几个小时的煎熬后，德善和姐姐、弟弟终于回到了乡下奶奶家，推开院子的大门，德善一下子就懵了：院子里坐了几十号人，喝着酒，吃着菜，热热闹闹的，不像是办丧事，倒像是办喜事，这些人谈笑风生的样子，到底在干什么？！ 最让德善不能理解的是，原本该伤心的姑姑们，竟然在显摆手上的戒指，那是奶奶留给她们的吗？她们的心是石头做的吗，现在是炫耀戒指的时候吗？德善最亲爱的奶奶去世了，姑姑们怎么可以看上去一点儿也没有悲痛欲绝的样子。 噢，对了，爸爸一定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哭泣吧？ 正在愣神，却听到一个声音说：“德善，来！” 爸爸竟然也看不出丝毫伤心的痕迹，而是把姐弟三人拉到家族长辈面前：这是老大，她现在在首尔读大学，我们家条件不好，可没钱送孩子上什么辅导班，更没钱请家教，全凭孩子的努力！这是老二德善，上次世界杯上了电视的啦啦队队员就是她。这是老三…… 德善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爸爸，你这是炫耀你三个孩子多么出息吗？奶奶去世了啊，最亲爱的奶奶去世了，你竟然还满满的虚荣心？ 她好想大声说，走，你们都走，别在这假装怀念我奶奶，我烦透你们了。 最让德善不能理解的是，远在美国的大伯父竟然还没回来。就算很远，就算需要很多路费，可是亲妈去世了，怎么可以不回来呢？大伯可是奶奶最记挂的人啊。 德善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失望，对所谓的亲情、家人也充满了怀疑。 第二天一大早，爸爸竟然因为早饭和妈妈发脾气，竟然有心思因为早饭发脾气，怎么他们全部抓不住重点呢？ 德善觉得奶奶好可怜，好想跑到奶奶跟前，抱着奶奶大哭一场，眼泪顺着德善的脸颊一次次悄然滑落。 “东日啊！”一个几乎绝望的声音叫着爸爸的名字，德善转过头去，竟看到大伯站在门口，大伯竟然从美国回来了。 “东日啊”，大伯又叫了爸爸的名字，“我回来晚了。” 两天来，看似平静的爸爸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一声“哥，你怎么才来？”兄弟两个人抱头痛哭，终于泣不成声。 “妈妈太可怜了，妈妈怎么可以就这么撒手而去，妈妈怎么说走就走了。”两个姑姑也跑过来，兄妹四人开始把压抑了好几天的悲伤，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 德善这才明白，大人们只是在忍，他们只是用故作坚强来承担年龄的重担。大人们也会伤心，也会心痛。 2. 这是韩剧《请回答1988》第二集里的一个片段。 那一刻，电视外的我，早已跟着泣不成声，我感觉我的内心，整个被治愈了，是的，我原谅了，妈妈、舅舅他们。 德善奶奶的葬礼，在农村长大的我，见过很多次。爷爷去世，奶奶去世，姥姥去世，都是这种葬礼，院子里搭个棚子，棚子底下放了个馆材，院子其他地方放上方桌，来吊唁的人，就被安排在上桌吃菜、喝酒，除了偶尔一两声的干嚎，真的看不出来有多么伤心。 姥姥去世的时候，我还在读大三。 外婆是远嫁，在那个交通极不方便物质又极贫乏的年代，从张家口嫁到保定一个小村庄的外婆，在很多人看来，都是远隔了万水千山。 我不是跟外婆长大的，可是爷爷奶奶辈的亲人中，我最喜欢她，也和她最亲。儿时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她一直缺钱。 是真缺啊，她都很少有100块以上的钱。两个舅舅当时一个月好像才给她几块钱零花钱，她于是就养兔子、养鸡、做虎头鞋给自己换点零花钱。 那时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毕业后挣好多好多的钱，给姥姥花。 她活到八十多岁，后来得了半身不遂，再后来又痴呆了。姥姥生病我去看过她，那是冬天的，她所在的东厢房，生着个煤炉，屋子里一股烟煤味夹着屎尿味。 回来的路上我就一直悄悄落泪，我预感她很不好了，而我，不但没有挣来好多好多钱，压根还没开始挣钱。 姥姥去世后，我从石家庄坐车回保定唐县的那个小山村，一路上一直泪眼婆娑，车开到半路，原先我们坐的车停了下来，建议我们坐另一班车，因为他们没拉满人，不想做赔本生意。 大多数人都很愤怒（那几年经常有半路倒车这样的事，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于是一部分人闹着不肯上另一辆车，大家僵持不下，而那一刻，归心似箭的我，一个向来老实本分的我，对人发飙了：我们家有人死了，都上车，别闹了！ 我当时是带着哭腔说的这些话，瞬间原本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一个人带头上了车，大家陆续上了车，我低着头靠在前边的靠背上，心情无比灰败，这时一个中年男子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妹妹，对不起。我们不了解你家情况，司机，开快点儿！ 我现在都记得那句“小妹妹对不起”，让我再度泪流满面。 等我急慌慌赶回姥姥家，推开房门，看到的就是德善看到的场面，每个人看上去，都不太伤心！包括我的妈妈、我的舅舅，他们只是看上去神情有些憔悴，他们和人应酬、说着场面话，也提到了我在哪里哪里读大学，上学多用功，我的感觉也和德善一样，觉得姥姥好可怜。 我妈妈见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还安慰我说：“姥姥也这么大岁数了，身体又不好，活着也是受罪，其实这也是一种解脱。” 这话不便没安慰到我，反而让我更加生气，果真久病床前无孝子啊，我妈这个唯一的女儿都说这种话，舅舅舅妈他们，肯定更这么认为了。 那时真为姥姥伤心，怎么养了这么几个冷漠的儿女呢？ 我现在都记得参加完姥姥的葬礼，我心里其实和舅舅他们还在闹别扭。 3. 一转眼，很多年过去了，如果不是这部电视剧，姥姥去世的时候很多细节，我估计再也不会想起。 现在想来，我对妈妈舅舅他们，应当有很深的误会。他们怎么会不伤心呢？ 那是他们唯一的娘亲啊，谁的妈妈去世了，会不伤心？ 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会在人前痛哭，表达悲伤罢了。 很多年后，当你真正成为一个大人，你会发现，很多时候，你是没有权利伤心的。你不但不能伤心，还要主持大局，是让逝者走完最后一程：除了给逝者一个体面的葬礼，还要让依然在世的其他长辈放心。 是的，不是不想哭，而是有比哭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咽泪装欢，比失声痛哭更让人心疼。即使伤心难过，我们也只能硬撑着，去把该做的事情做完，无论多么伤心，也只能是找个无人的地方，独自叹息几声。 有时候不是你不伤心，也不是故作坚强，而是只能硬撑。 曾看过“春雨医生”创始人张锐心梗去世时，他的夫人小宝的悼文，其中有一句是这样的：我在人间，照顾爹娘，努力安好，践行君愿。 当时瞬间被这短短十六个字击中，走的人走了，留下来的人，怎么可以终日以泪洗面？甚至号啕大哭？ 努力安好，这，才是对逝者最好的纪念。 PS:还是拜托大家点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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