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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旧事:捉虱子(徐景洲)

 文化佳园 2020-09-08

好在虱子几乎绝种了,要不,冬季来临,它们又该活跃起来,吸血,下卵,忙得主人这挠一把,那抓一下,不知哪儿止痒痒好呢!

头皮是虱子盘踞的制高点。被虱子咬起来,痒得要命,狠抓猛挠一番,恨不得把头发都剃光。开会时不少人挠头皮,说是思考问题,其实是挠痒痒。上课时有同学思考难题挠头皮,不小心能挠下来好几个贼胖扁圆大虱子。男孩因此大都剃光头,让虱子没有立足之地。爱漂亮的小青年,宁愿让虱子咬得嘴歪眼斜,也要留着大背头,见女孩一甩一甩的,那叫洋气潇洒。有人便开他们玩笑:头别甩得太大劲,小心把虱子蛋甩出来——虱子蛋即虱子卵,也叫虱子虮。

虱子更喜欢女性长发及肩。头发长,没条件经常洗,洗时更没有杀毒消菌洗头液,只能用洗衣皂,用烧碱,或者树上结的皂角,灭虱效果有限,更难除去结成团粘在发丝上的虱子虮。洗好头,先用梳子后用篦子细细地梳啊篦啊,不一会儿就能篦出一小把虱子虮来,时不时还会篦出一个大胖虱子。这时便要大呼小叫,说快来看,一个大老母呢!那被叫大老母的虱子,与其说是喝血撑的,不如说是喝水胀的。看它肚儿大大翻躺在手掌上,狠得心里发痒痒,或用指甲“啪”的一声对捏掐死它,或者干脆咬在嘴里,嘎嘣一声响,顷刻粉身碎骨,最解恨。那亮晶晶的白颗粒状虱子虮,更适宜放进嘴里咬,咬得“啪啪”响,咬得虱子断子绝孙。咬过了再“呸”的一口吐老远,没人稀罕虱子虮富含蛋白质当鸡蛋吃下肚。

衣服上的虱子,捉起来更复杂。缺吃少穿年代,少有可换洗衣服,内衣一冬天难得洗上几次,虱子可以高枕无忧地生活在暖暖和和的贴身衣服里,喝着主人的血,繁殖着自己的后代,日子过得像皇亲国戚一般。虱子最乐意呆的地方,是衣缝。毛茸茸的衣缝对于它们来说,像深山密林。如果布色和虱子皮色差不多,会更加安全舒适。与衣缝比起来,毛衣简直就是十万大山,藏几百只虱子,犹如藏几伙土匪。下起卵来,若天女散花,星星点点深陷在毛线格子里,清剿起来,难度倍增。裤裆也是虱子们的安乐窝,与其他部位相比,像开空调的暖房。又因为部位特殊,咬起人来,奇痒无比,却不敢在公众面前,将它们捉拿归案。那时流行一句歇后语:“裤裆里的虱子——你算个几(虮)?”意思是“你如裤裆里的虱子没什么了不起,连虱子虮也算不上”,贬人够狠。

全身上下,只有鞋里没虱子。因为鞋单袜薄,居之不易,睡觉时还要脱下来暴露在寒气中,冷得像北极。可怜那虱子全身没一根毛,半点抗寒能力都没有。有时不小心,从裤筒误爬进鞋里,很快就成“木乃伊”。

虱子咬人时,它很爽;虱子被捉时,人更爽。

当众不宜抓虱子,只能任它全身上下游走。痒极了,伸手掏进衣服里一摸一个准。狠劲用指甲掐死它,手指顺势在衣服上噌一下,免得从衣服里拿出来时还沾染着自己的鲜血,像刽子手,很没面子。小伙伴们一起捉虱子,其乐无比。先是各抓各的,叫捉老牛。这也是一种游戏,看谁抓的虱子多和大,谁就算赢。大家把捉到的虱子放在一块石板上,各数各的数,比完了,由第一名拿起一个小石子,一只一只地敲破虱子鼓鼓的肚皮,好像战场上杀死一个个血债累累的日本鬼子兵。捉虱子时像打伏击战,各自找到避风的地方,掀起棉衣,解开裤腰带,全神贯注,上上下下,一点点搜索。十只虮,算一只小虱子,十只小虱子,算一只大虱子,换算起来挺复杂。有时还会因换算不公平,大打出手。

胸前的虱子捉得差不多了,突然感觉脊背痒痒。估计是胸前的漏网虱子逃到后背反咬一口。在它看来,应该是反侵略,为正义而战。背上的虱子手捉不到,大家同仇敌忾,结成统一战线,你替我报仇,我替你解恨,扒开衣服,结伴捉对方后背上的虱子,顺便还要挠下痒痒,乐得个个嘻嘻哈哈,乱蹦乱跳,倒像热锅上的虱子。

睡觉时,把衬衣内裤摆在脸前,捉个不亦乐乎。捉够了,再把衣服拿到屋外去冻。第二天一大早,大人们会在屋外用力抖动衣服,那些被冻得僵硬的虱子,雪花般纷纷散落到地上。再把衣服放到火炉上方慢慢烘烤,烤得黏在衣缝里的虱子虮纷纷落进火炉里,“劈里啪啦”一阵响,像过年放的鞭炮,好听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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