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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晚自习回到家，上床倒头就睡着了，年少总是睡不够。夏天昼长夜短，睡得正酣，听到娘窸窸窣窣地起床，我睡意正浓，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这是娘准备起来推磨烙煎饼。我继续睡，顾不了这么多。娘摸着墙走回屋，嘴里喃喃自语，还早。朦胧中感觉娘又回到床上。过了不久，娘又重复着起床，出门看看。娘说，不早了，三星正南了。我依然还是困，睁不开眼，继续睡。 院子里，没有灯，娘衬着星光，刷磨，淘粮食，捞出昨晚上泡在盆里打碎过的白玉干。然后就听到推磨声，娘一个人抱着磨棍，一步一步地围着磨盘转，不时地有勺子舀粮食倒到磨眼时碰撞声。那几年为了生计，父亲去外地出苦力挣钱了。娘一个人带着我们兄妹几个生活。我知道娘怕我们兄妹几个困，自己一个人先推着。大约一个小时过去了，第一盆粮食推完了，面糊子顺着磨盘流到下边的盆里，够烙煎饼的了。娘回到屋里，说天快亮了，你们几个快起来推磨。哥哥、姐姐和我不情愿地爬起来，揉着眼，迷迷糊糊地走到院子里，又找出两根磨辊，三根磨棍一起推，我的那根是绑在姐姐的磨棍上加塞的。闭着眼，手扶着磨棍，围着磨盘走，摇摇晃晃地，不时地又回到梦乡，猛然一惊，醒了。娘说：“杀了害命让你推磨。”说着话娘背过身子，含着眼泪走向锅屋，准备烙煎饼。我知道娘心疼我年纪小。每当这时我的心里酸酸的，想哭，娘这么疼我，谁心疼娘。我的困意全无。 天放亮了，面糊子顺着磨盘往下流，盆里的粮食见底了，今天的推磨结束了，心里高兴地要命。娘早已支起鏊子烙煎饼了，又薄又匀的煎饼散发着阵阵香味。放下磨棍，西边中学校的预备铃响了，来不及洗洗脸，我们几个快速地向学校跑去，学校离家近，来得及，直接跑到操场去跑步、做操。 我们几个去上学了，娘一个人把磨盘上的糊子收了，坐在锅屋的草窝里继续烙煎饼，没有熬火的硬柴火，干一把湿一把地朝鏊子底送，弄得鏊子底老是灭火，为了节省一根火柴，娘俯下身子用嘴吹，浓烟直熏娘的眼，眼泪顺着脸颊流，汗水湿透了后背。煎饼烙完了，叠成方块收起来，刷刷盆，扫扫地。天不早了，来不及吃上一口，听到队长吆喝下地干活，娘急忙跟着其他妇女一块去挣工分。 娘的一天是从半夜开始的，娘没有钟表，半夜起来推磨全凭天上的星星判断。如果阴天，看不到星星，误判了时间，要么起得太早，烙完煎饼天还不亮，要么我们还没推完磨，中学校的预备铃就响了，娘只能一个人推磨烙煎饼，收拾残局。每次推磨烙煎饼，娘整夜不敢睡觉，一夜起来4、5次是常有的事。我们家人口多，只隔一天就得早起推磨烙煎饼，可以想象娘是多么辛苦！娘的煎饼烙得特别好，不厚不薄，干干的，喷喷香，无论是白玉煎饼、玉米煎饼还是小麦掺白玉干磨的糊子烙的煎饼都好吃，没有菜也能吃饱。那时生活非常艰苦，常有人问:“什么饭最好吃？”回答肯定是：小麦煎饼卷盐豆。小麦煎饼卷盐豆是我儿时最向往的美食，很少有机会吃。粗粮煎饼是我们的主食，兄妹5个就是吃着娘烙的粗粮煎饼长大的，娘一辈子烙了多少煎饼，从来没有人计算过，娘知道烙煎饼给我们吃是她该做的，为了儿女再苦再累，她从来没有抱怨过。 农村生活虽苦，但也有乐。陪着儿女一天天长大，是件幸福的事。 忙碌了一天也有闲暇的时候。那时不通电，晚上到处漆黑一片，蚊子铺面，收完麦子的大晒场是最好的去处，拿着席子、草苫子甚至拽一块塑料布或者一个化肥袋子往宽阔平坦的场上一铺，晚上睡觉的地方就有了。场大多在空旷的湖里，四周垛着大草垛子，中间空空的。晚上场上最热闹，爱讲故事的大老爷们凑在一块，杨家将、岳飞传讲得津津有味，引来一批孩子加入其中。女人们围在一起，说说家长里短，也有唱歌讲故事的。孩子们打闹嬉戏没有一点老实气，满晒场你追我赶，热闹非凡。 娘带着我们几姊妹还有我家二姑在场上找个通风的地方，把席子铺在一块。二姑是我家常客，那时她儿女都成家了，二姑父早逝，一个人生活很是自由。她是娘的堂姐，裹着小脚，有一只眼睛看不见，俗称“独眼龙”，这些一点不影响她的乐观幽默。晚上最快乐最能折腾的要数她了，记得唱得好听的歌叫《二月里来》，“二月里来好春光，家家户户种田忙。指望着收成好，多捐些五谷充军粮。”声音细腻，委婉动听，听着她的歌充满遐想，把我带到了热火朝天的大生产运动中去。听了还想听，就缠着她再唱，这时二姑突然兴起唱起倒话歌：“说倒话倒话糊，牤犍将个祀牛犊，南北大路东西走，一走走个人咬狗，拿着狗头去打砖，口子骑驴一杠烟……”唱得我们这些孩子一时还回不过来神，就让她解释，仔细回味一下，都笑得前仰后合，跟着二姑学唱。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记得这几句，其他的忘了，感觉好可惜。二姑也有烦心事，她跟娘无话不谈，说到伤心处泪水涟涟。不过，乐观的她一会就忘记所有不快，快乐的情绪马上就会调动起来。去年回家知道二姑去世了，整整100岁，我感慨于她乐观豁达的性格，我想爱唱爱笑乐观开朗是她长寿的秘诀吧。这些都是后话。打麦场上热闹的气氛在二姑的倒话歌中达到高潮。天不早了，不远处传来了呼噜声，孩子们进入了梦乡，忙碌一天的大人们也在习习凉风中入睡。 吃着粗茶淡饭，睡在简陋的泥土地上，干着力所能及的农活，简单快乐，吃得香，睡得熟，没有忧愁，没有烦恼，虽苦尤乐。我的思绪还沉浸在过往生活的回忆中，久久无法自拔。这时我手机酷狗音乐里放着伤感歌曲《回到那年》，把我拉回到现实中来。“回到那年，回到那天，回到回不去的从前，回到那年，回到那天，其实从前从未走远……” 那段回不去的岁月我会铭记于心，它是我人生的一笔财富，锻炼了我不怕困难的坚强毅力，培养了我乐观面对生活的人生态度，教会了我感恩生活，感恩身边人的良好心态。这段岁月将永生难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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