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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家灯火:久病床前(吕翠臣)

 文化佳园 2020-09-08

你养我小,我养你老,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难!父母养育我们那是本能,再大的困难都能克服,哪怕面临绝境,父母也能创造奇迹。当父母老了,需要我们赡养时,因为工作,因为家庭因为孩子……许多个因为,你会突然觉得很无奈,竟然会觉得无所适从,尤其是久病床前。

八年前,父亲半身不遂,我们姊妹五个都在城里安了家,哥哥在外地工作。母亲怕影响我们姊妹的工作和家庭,都快八十岁的人了,独自在老家承担照顾父亲的义务,我们几个只是周末轮流去家替换一下母亲,让她休息一天 。后来看母亲实在辛苦,哥哥给请了保姆,谁知母亲坚决不同意,她一方面舍不得花儿女的保姆费,另一方面怕村里人笑话,农村人雇个保姆有点太奢侈了。那时她身体还好,父亲卧床两年多,母亲悉心照顾,也没让我们感到多少压力。父亲临终时对母亲说:“你这样照顾我,以后你老了病了谁来照顾你?”母亲牵强地笑着说:“我不有五个孩子嘛!”父亲叹了叹气说:“当初不如留一个儿子不让上学,在农村守着咱”。

那年父亲在家突然病故,我们姊妹五个没有一个人在身边,这给我们五个留下深深的遗憾和内疚。后来我和哥想接母亲进城,她就是不愿意去,说住不惯城里的楼房,其实她是舍不得那个家,更是不想打扰孩子的工作和家庭,没办法哥哥给买个老年手机,要个亲情短号“762”方便联系。就这样母亲一个人在老家和门前大杨树上的一个空巢喜鹊为伴。家前屋后,种着蔬果,她唯一的念想就是周末,依在门前的大杨树下等我们姊妹几个有人去看看她,顺便带着她种的蔬果。“762”曾是我听着幸福的信号,母亲打电话来说杏花开了,豌豆结荚了,韭菜又能割了,柿子又结几十个,下周休息来摘南瓜吧!……

直到几年前,母亲83岁查出冠心病,心脏血管放了支架,腿脚也不好。因为我是一个护士,在医院上班,我也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平时对她照顾最多 ,所以母亲比较依赖我。她每每不舒服都打电话给我,我都赶忙请假送药过去。母亲的短号“762”不再期盼,每次响起好像当年我在病房值班听到病人的突然呼叫,心突然紧张起来。那一段时间自己上班,孩子又上学,又要回娘家照顾母亲,紧张的差点崩溃。

哥哥接她进城还是不愿意,没办法哥哥打算把母亲送到条件好的养老院,一切准备就绪,送去养老院的前一天,母亲打电话给我,她哭着说自己有这么多孩子,感觉去养老院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好像我们把她遗弃似的。母亲像一个孩子似的说:“我上你们家吧,别把我送养老院。”

于是我们兄妹一起商量,把母亲搬进城里。自己单独住在我家的一个二楼小房子,与我最近,一碗粥的距离,方便我照顾,也方便哥哥姐姐来看望。母亲传统的思想认为在闺女家,似乎有一点不好意思,她说五个孩子,她却成了我一个人的娘。我笑着安慰她:“我是护士呀,也是您贴心小棉袄。”哥哥也觉得我对母亲照顾最多,他们对母亲的照顾欠缺,对母亲有些内疚,对我有一些感激。两年内住了好几次院,哥哥都不怕花钱,也不让我拿一分钱。

但母亲心脏病放第一次支架后,只是平稳了两年,后来复发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痛苦。每次发病都是速发性,都是我在家给用药,看着母亲痛苦我都揪着心。母亲发病一般都是在凌晨三、四点,哥哥姐姐不在场,我有时有莫名的无助和恐慌。母亲看到我紧张安慰我说:“别怕,娘都86岁了,走了也不屈寿了,活一天拖累你们一天,娘不怕死,就是舍不得你们姊妹几个”母亲这一句话,让我更是心疼得流泪。

今年七月份,又带母亲到医院检查,心脏供血的血管堵了90%以上。医生建议心脏再放支架,否则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但是由于年龄大,风险也大,有可能手术台上下不了。我和哥哥商量,决定让母亲再和病魔拼搏一回,哥说手术成功当然好,否则我们也不遗憾了。为了安全,我们出5000元会诊费,请省人民医院心内科权威专家叶飞,来给母亲手术。

7月22日上午,我们说服母亲住进医院做术前准备,母亲异常平静,母亲让我给她穿那件她平时舍不得穿的玫红色上衣,浅咖色裤子。邻床是一个83岁的老太太,也许是同病相怜,很快母亲和她姐妹称呼拉起了家常。原来邻床老太太和母亲处境相似,儿女都不在身边,一个儿子在法院上班,女儿在南京带孙子。老太太独自在家照顾老年痴呆的老伴,老太太和母亲说起了知心话,说她们都是看起来表面过的好,儿女有工作有钱,对她们舍得花钱,但是她们缺的不是钱,而是儿女的陪伴。这次老太太心脏病住进医院,儿子来陪她,女儿在南京暂时还没法回来,老伴在家托给邻居侄子照看。看得出来儿子焦躁万分,单位一直打电话,邻居也打电话说他的父亲跑出去了。没办法,我替他临时照看一下母亲,他回家去找老年痴呆症的父亲。

到了晚上他才疲惫不堪地赶回来,他说父亲找到了,老父亲跑一天也没吃饭,当儿子给他买了饭带回家时,突然跪下给儿子磕了一个头说:“谢谢大哥!你真好!”儿子说到这时突然声音有些哽咽……

7月22日夜里,哥哥从外地都没赶回来,姐姐也有事。我在医院陪护母亲,病房走廊里一对农村兄妹俩在电话里大声吵起来,引来许多陪护和病人的围观。妹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妹妹向围观者哭诉着,大概就是哥哥不愿意给母亲看病,一直不来,母亲手术需要签字,女儿不敢签字,手术明天无法进行……

母亲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给我讲起了过去,讲起了我们小时候的故事。窗外突然狂风大作,吹得窗户碰碰作响,天气预报台风“安比”要路过邳州,空中乌云密布,不安和担心犹如空中的乌云笼罩心头,真担心台风来袭会不会影响明天专家的行程?这满天的乌云会不会是什么不好的兆头?我一夜无眠只盼天明,那一夜好长好长。

终于盼来了7月23日的黎明,我出了医院的门,深深吸了一口气,台风“安比”夜间已偷袭邳州,地上到处是七零八落的树枝和树叶,和我的心情一样乱。这时哥哥,姐姐已经赶来到,见到哥姐我突然心情平静下来,好像孤军作战的一个人,突然来了援军。

中午过后雨过天晴,专家准时来到,母亲被推进导管室,关上门的那一刻,我们姊妹五个都用手捂着胸口,那是因为担心和揪心才有的动作。母亲却非常平静,微笑地看了看她的五个孩子说:“都别怕!即使我今天走了,也比你爹赚了,你们五个今天都来齐了,我真有福啊!”

是的!我们姊妹五个又聚到了一起,一个都不少。娘在根在,姊妹亲情就在。娘好比一棵大树,我们好比树上各飞东西的鸟儿。只要这棵大树在,我们总要飞回来聚一聚,叙叙聊聊和姊妹亲情……

当母亲从导管室推出来的时候,就像电视剧手术室门前常出现的镜头,我们姊妹五个像飞鸟一样,扑向母亲。接着医生出来很满意地说:“很好!老太太能过一百岁。”我们姊妹五颗悬着的心,终于随着那捂着胸口的手一同放下。只见母亲脸上有幸福的微笑和泪滴。

曾有人说我们小时候是父母甜蜜的负担,父母老了何尝不是我们甜蜜的负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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