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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纪事:大堰里是块黑土地(张体龙)

 文化佳园 2020-09-08

     老家的西北方向,离村五里许,有纵横交叉的两条小河,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小河通向了悠悠远方,两河夹着一片黑土,那就是大堰里。

     因为到那里去要趟过两条小河,翻过四道大堰,大家便用大堰里代替了那片黑土地。提到大堰里,常让人想到年头涝时,雨水常会淹没那里,老人们会摇着头叹道, “两河夹一土,种地不靠谱”。

   农人们不但熟知手底下每块地的脾性,在农人的眼里,土地和家里的成员一样,每块地也是有名字的。我至今能熟练地数出村里的地名:谷林、蒲湖、五座坟、堰南,公墓林等名字。

   有的地名来源于它的地形特点,有的源于其所处的位置,有的根据那块地的独特功用,每块地就有了它的名字,每个名字背后都包含着只有本乡人才能懂的故事。这些名字土气又不登大雅、甚至有些卑贱,但在流淌的时光河流里,只有代代村人记住了,并且流传了下去,就像这大堰里一样。

   邳州曾是古黄河的洪泛区,黄河水裹挟着高原的泥沙汹涌而来,泥沙淤积后,留下的黄土地多。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为何这大堰里偏偏是块黑土地?

   大堰里离村子较远,去一趟不容易,但我仍喜欢到那里。方圆十多里的一片原野里,没有任何村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空旷。天蓝地阔,夏季时满眼旺盛的绿色,风吹绿浪涌,苍苍茫茫。穿行在这片绿海阡陌之中,不时惊起绿丛里的蚂蚱,它们扑楞着双翅,发出啪啪的响声,能不歇气地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勾引着少年人心里的想象。

   沉寂的黑土地,因为有了蓬勃的庄稼相生相伴,便生出了鲜活的气场,才引来了这蝗虫飞舞,鸦雀盘旋,一年年地复演着它的故事。

   秋冬季节,庄稼收净后,大堰里也露出了它本来的黑色,老农赶着健牛在上面耕耘着,为下一场热闹而酝酿着。黑色的土块在犁铧下哗哗地流淌,那是土地高兴地呻吟。泥土的鲜味引来了孩子们,他们迈动着匆匆的小步,紧跟在梨地老农的身后,眼睛盯着翻动过的泥土,偶尔在土中捡来一块遗漏的红薯,常会高兴地炫耀一阵子。

   孩子们玩了一会便走了,大多数时候,老人还是要独自面对着黑土地,他在心里感到寂寞时,甚至会羡慕那些野地里觅食欢叫的南归雁。这时老人就会哼起信天游,那是一种没有歌词的古老歌谣,哎和吆两个简单的音节,反反复复、或长或短地随心吟唱着。声音飘荡在大堰里的上空,像平静的湖水里荡起了波浪,大堰里的上空也晃动了起来。悠远绵长的声音勾起了行人内心里的感伤,也引得白云在蓝天上久久地停留着。 

   大堰里也并不总是温情和浪漫的,雨后是不能惹它的,吸足雨水的黑土脾气就变了,行走在上面,黑泥粘在鞋子上,滚雪球似的越粘越大,最后让人迈不动步子。这让我一度很讨厌它。

   当我挣开泥土的羁绊,踏上异乡的土地时,这才体会到在异乡跋涉的更加艰难,又重会想到大堰里的祥和温暖与力量。土生万物,洒下种子后绝不会让人失望,大堰里也一样,像座挖不尽的宝藏。年复一年,大堰里默默地历经着风霜雪雨,在岁月的深处闪耀着属于它的光芒。

   又是一个秋,服伺大堰里的农人已老,还有人会翻动那块黑土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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