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们都知道江南有位丁香姑娘，她那蓝紫色的长裙和春雨中的随着脚步摆动着的伞，是多少人心目中的江南姑娘的窈窕景象。然而，大家也许不知道，丁香不是江南典型的花，它甚至在江南很难见到。我们江南的花，春日里有桃、梨、杏、梅，夏日里有满塘的荷花，而在这早秋的季节里，唯数沁人的桂花。江南的风景，或者说我们苏州的风景，也不仅仅是深深的雨巷，她更有那阔大的水面和山峦；而江南的姑娘，也不只是带着的淡淡的惆怅的雨中的丁香花。如果你很幸运，偶然之间，会遇到一位江南的奇女子，闲散间在你的眼前闪过，仿佛是曾经在哪个朝代见过，今日里赴着百年前的约定，冉冉而来，飘行在某个随意的、未必是春天的季节里。 在这偶然的江南的秋日里，我不期而然地遇见了丁香姑娘的一个绝美的秋天的版本，在这安静旷然的石湖旁，在北边那条环湖的弯弯的小径上。小径傍着宽旷的水面，有着一片仍然鲜绿的荷塘，秋阳透过云隙，映着水和水边飘垂的杨柳，小径上有弯弯的石拱桥，棕色的木做的纤巧柔长的水廊，嵌着简拙的水榭，我用手机上的相机追逐着这秋日的故乡的水面和翠堤，突然间，绿色中出现了一位红色的桂花姑娘>的背影，在这荡漾的秋光之中随风摇曳，步履生辉。 她剪一头短发，敞着红色的针织上衣，里面是黑色的裙衫，随意束着一条腰带，一手插在上衣袋中，一手前后摆动着，缓步走在这小径上，像是民国时期的独树一帜的女侠，或是我们苏州出过的那些民国名媛，信步走着戏子们在台上模仿的步子，裹着杨柳依依的风，携着桂子香飘的雾，在白绿的秋色里，翩然独行。不是莲步，胜似莲步；不是丁香，胜却丁香。 我不由止缓了脚步，遥遥地跟随着她的背影。她时走时停地观赏着湖边的景色，我边走边照地观赏着湖边她那摇曳的红色身影。 曾在900多年前的宋代的一个初夏，也在这苏州十里外的横塘，大词人贺方回曾经路遇过另一位凌波微步、素不相识的江南女子，若有所失地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留下了“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的句子，和“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的千古惆怅。今天，也是那月样的石桥、临水的花榭，在当年的时空里，我竟在不经意之间，已然看到了当年“但目送、芳尘去”的重演，同样深深地感受着那个永恒的美的眷恋和感动。我虽不才，竟然鼓足了生平第一次的勇气，在小径的尽头斗胆借问：你或许是苏州的女子吧？答曰，正是。啊，“正是”，除了我们江南的灵秀女子，还有谁能烘托起这亮丽的江南景色呢？ 戴望舒《雨巷》里的丁香姑娘，行走在一个充满仿徨和迷惘的岁月，和作者一样无助地希望着，惊鸿一瞥，擦肩而过，最后花褪去了，香消落了，希望变成了怅望。而我这秋天，似乎不再有仿徨或迷惘，我也从未期盼着在江南的水色山光之中，会有一位灵动的桂花姑娘。她那轻盈摇曳的背影，让我们希望着，梦幻着，没有肃穆，也没有感伤。当我向她告别的时候，那水边的小径仍然明亮謦香，她独自一人在水边演练着广场舞，她那醒目的红毛衣在白水绿叶的秋色里轻盈地飘弋着，写在了小径和广袤的秋山水色之中。再往远处，走过这早秋的时辰，我看到金色的秋天。那里，桂花行将褪去，香也飘落了，四周是那深沉壮烈的秋天的唱吟，告诉我们，冬天快要来临。然后，明年的春天也会按时而来，和着春雨一起走来的，将是我们熟识的丁香姑娘，于是那缀着淡淡的彷惶的寻找，又将轻轻地蔓延在我们的心头…… 倘若那春天的丁香姑娘，能和这秋天的桂花姑娘相遇，大约一定会黯然一惊。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一个携拥着淡淡的幽愁，一个摇曳着阿娜的秋姿，在惊诧之余，她俩会停下脚步，微低下头，倚着身子，互相打量着对方的娇媚，然后……然后会是怎么样？是曲膝行礼，互相道一声珍重，还是像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见如故地拉起手来跳跃奔跑？或许，她们是同一个空结雨中愁的江南女子，永远不能懈遇；或许，她们各自是摇曳生姿的窈窕淑女，在各自的天地里绚丽芬芳……在我们江南如画的烟色里，这瑰丽多姿的女人花哟，轻轻地摇曳着，永远的灵动，永远的迷蒙，永远的迷梦。 在江南一个 水阔山长 桂花飘香的秋日 我漫步石湖 在荷莲的小径里 默想着古老的 秋天的故事 以及故事里走过的 那些江南女子 仿佛之间 我逢着一位 红衣姑娘的脚步 摇曳着 我们江南的丰姿 在白水绿叶之间 宛转飘逸 写下一道迤逦绵长 我 止不住问 你的脚步 可曾是为了 在戏台上走过 她笑一笑 摇摇头 她笑一笑 摇摇头 她，没有送我一枝小小铜铃花 M.D. 停笔于次日 2017-10-20 在回国返乡的旅途上，苏州寒山寺旁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