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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农村人的生活水平不相上下，贫富悬殊极小，家家都是既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一切都是绿色环保的、原生态的，所以，夏天就显得格外热。白天还好点，有事情做总能转移点注意力，最难熬的是夜里，常常被热的半夜睡不着，要不就是好不容易睡着了，不一会儿就又热醒了，身子动一下，草席就被拽得“嗤嗤”响。但充满智慧的乡亲们总能想出许多办法来对付暑热：要么端盆凉水放在床前，热的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起来擦擦身；要么就直接拽张草席去村南边大路上那行杨树下睡，不过，去的基本都是男人，去那睡也存在着安全隐患，因为杨树上生有好多的毛毛虫，俗称“毛扒子”，这是一种有毒的虫子，它的毛若是沾到人的皮肤上，皮肤就会红、肿，就会感到疼痛难忍，得两三天后才能恢复，听大人讲过曾经就有人被“毛扒子”给扒死了的。所以小孩子基本上都不敢去大路边睡，对那“毛扒子”实在是恐惧；绝大多数的人还是在自家的院子里乘凉，安全、自由、随便。 记得那会，每到傍晚的时候，母亲早早就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再从手压井里打些凉水过来，泼在地上，顿时，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泥土的味道。等到地面的温度降下来之后，便把平时靠在过道屋中的小床搬到院子中。这种小床，四条外边框是圆木头做的，小床中间的填充物大多是用普通的绳子穿的，也有的是用封包带穿的，稍微高级点的还有用薄木板钉的，我们家就用的绳子，是最普通的那种，时间长了这种绳子会回劲会松动，导致两头高中间低洼，我们笑称跟网兜似的。若是谁的家里孩子多，一个小床不够用，还可以把门板卸下来，支在两条长凳子上，上面铺张草席即可变成一张简易的床，那会的孩子很皮实，从来都不觉得苦。 终于，张狂了一天的太阳落山了。高远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调色板，一笔又一笔地加重庄严而又开朗的蓝色。星星也陆陆续续出来了，又大又亮，既不眨眼，也不闪烁，它们是恬静的，安详的。时有时无的晚风，在每个人的耳畔低语，但它并不能带给人们凉爽，反而更加让人感到身上黏哒哒。萤火虫总是要等到星星出来，才从院墙外、草丛中一闪一闪地飞出，好像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在有亮光的地方飞来飞去，恣意洋洋。房前屋后的纺织娘和蛐蛐，不管人的心情好不好，也不管有没有人愿意听，都在一起尽情卖力地演唱，仿佛在举行一场大型的联欢晚会。 我和妹妹吃过晚饭、洗过澡，就拿着一把大蒲扇在小床上蹦蹦跳跳，比赛看谁跳得最高，其兴奋的程度绝对不亚于现在小朋友玩蹦蹦床，直到跳得浑身大汗淋漓。我对妹妹说:“你拿扇子给我扇风一百下，我再帮你扇风一百下，行不行？”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但她唯恐我又像平时那样耍赖皮，所以死活不愿意先给我扇风，而是让我先给她扇。妹妹小我六岁，那时她还没有上学呢，数数还数不到一百，若是数一到九这些中间数，就挺顺溜，但到了拐弯的地方，她往往就弄不清楚应该是几十了。我抓住她这个弱项，所以在帮她扇风时，往往采取“跳跃式”，比如四十八、四十九，紧接着就六十、六十一......说是扇一百下顶多只有七十下。很快就轮到她为我扇风了，数到三十之后，便回回转转，有时快接近一百了，又转回去了，老也数不到一百。所以，基本上都是她在帮我扇风，而我呢，由于占了便宜心情大好，所以蹦的越发起劲了。突然，只听得“咕咚”一声，也许是年岁太久，小床根本就经不起我这般折腾，穿小床的那个绳被我直接给蹦断了，而我的两条腿则被生生地杵地上去了，那个疼啊，因为草席也被一并踩下去了，所以把妹妹也给拽的摔倒了，她吓得大哭，而我这“罪魁祸首”，自然免不了要挨几句母亲的训斥。 小床被我给破坏，睡不成了，没办法，母亲只好把西屋的门板卸了下来，给我们重新铺好，我也不敢再调皮乱蹦了，乖乖地和妹妹并排躺在门板上，我们一边看天上那排列的好像杂乱无章的星星，一边听母亲讲天空、讲星星、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母亲说：“你们看那七颗星星组成的好似一把勺子的那叫北斗星。”于是我睁大眼睛在天空中找那把“勺子”，终于找到后还笑话妹妹笨，因为她还没有找到。母亲又说：“你们看到那条淡淡发光的白色带子了吗？像不像一条透明的纱巾啊？那是银河。再看它的两边，那是牛郎星和织女星隔着银河在遥遥相对呢，可怜他们夫妻恩爱却不能相聚，孩子还那么小，都怪王母娘娘的心太狠，非要拆散了人家，现在他们只能每年农历的七月七日才能在鹊桥见上一面。”只听得妹妹眼泪汪汪，一个劲念叨说王母娘娘太坏了，干嘛要给拆开啊，孩子想娘了怎么办？ 母亲为了转移妹妹的注意力，又说起了星星：“据说天上原来是没有星星的，是月亮的女儿为了使挨饿的伙伴们在没有月亮的夜晚，能找到没有饥饿的快乐岛，而将自己变成了星星，给伙伴们照明的......”这时候妹妹的心情才好起来，忍不住插了一句:“要是我也能变成一颗星星该多好呀,在没有月亮的晚上,我就可以和小伙伴们一块蹦出来，为夜行的人照路。”我扭过头，看见妹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天上的星星一般。 妹妹的话音刚落，这时天空中突然有流星划过，母亲便说:“赶紧闭眼、双手合十许个愿，明天出门就能捡到钱，可灵了。”可惜，在我还没想好该许个啥愿望时，流星就坠落了，真的是转瞬即逝！我心中那个懊恼，感觉仿佛错过了几个亿，母亲笑我是个“小财迷”。不过，第二天出门，我总会时不时地往树底下、墙跟的拐弯处瞅，甚至专门走车辙沟里，心想说不定就发现了钱呢。 有时睡到半夜，忽然刮起了大风，刚想美滋滋地享受一下这难得的待遇，顷刻间又大雨滂沱。于是一阵惊呼，赶忙自己跑屋里去，我那怎么喊也喊不醒的妹妹，就只好由母亲把她抱到屋里的大床上。然后母亲再呼呼啦啦地把院子里的门板、水桶、柳条筐啥的都搬进过道去，忙活好一阵子才得以回屋，继续睡个囫囵觉。而我呢，早就又进入了甜甜的梦乡。很多时候，第二天早上醒来，妹妹懵圈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问我：“姐，我记得昨晚是睡在院子里的，多会转移到床上来了？怎么回事啊？”我逗她：“俺也不知道，大概是被你那“要饭娘”给抱屋里来的吧。”（平时我可没少吓唬她，说她娘是要饭的，不要她了，才把她送我们家来的。刚开始这样说时，她不太相信，后来说的次数多了，再加上我一本正经的表情，她居然真的相信了。）于是妹妹就会非常懊恼，因为又没有看到她亲娘的模样。 时光匆匆，岁月如流水般静静淌过，近些年，随着年龄的徒增，昨天经历的事情，往往过夜就忘了，令我诧异的是童年时期发生的事情，却件件记得明朗清晰，尤其是看到一些旧物件或是听到一些老歌曲，那些破碎的记忆，就会自然而然地连缀在一起，仿佛我又漫游在童年的时光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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