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 鸟
街上的大红灯笼早已挂起，南方的冬天，湿冷;北方的故乡，虽冷却温暖。老许倚在窗前，望着窗外流动的人流，思绪万千。又到了离别季，终于放寒假了，又要回到两千多公里外的故乡，那个冰雪的世界。
一年两次的回乡探亲，一年一度的春节在即。在这个远离故乡的城市，雨花台的石子也许已经褪去了血色罢，它们已经成为摆上展台的昂贵的艺术品。
这个城市在经历了几十年前的毁灭性的灾难之后，竟然像崖柏一般，凭借着人们惊人的毅力，逐渐繁荣起来。
作为一名军人，更作为一名建设者，他传道解惑。对这份土地的爱，绝不会亚于故乡，也一定不会少于这片土地留存下来的顽强的生命，否则，他不会一留下就是十多年。因为那是每个中国人心头的痛，留下，就是为了她更好地发展。
虽然父母早已经离开，可是那片晶莹又洁白的雪世界，多少次在梦里将他呼唤……那里有他童年、少年、青年的梦，那里有他的爱人，还有跟父母一样挚爱他的亲人……
不忍离别，仍需离别，离别是为了再度的相聚……
汽笛声又响了，为了节省旅费，老许决定还是让女儿把机票退了，虽然女儿女婿和妻子死活不同意，可老许深信“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带着旅行箱和一盒“宝贝”，他早早地就到了车站，还是火车坐的踏实，尽管要坐一天一夜。
旅行箱在行李架上放着，那盒“宝贝”他放在桌子上，连去餐厅吃饭都不忘回头看了再看，惹得对面的一对刚刚相识的男女直嘀咕“会是什么宝贝啊？”
匆匆吃了碗泡面，老许急匆匆地赶回车厢，一看，那个箱子还在，紧锁的眉头，就像被熨斗熨过一样，轻轻地摸了摸，包的还严实，上面也没有被压过的痕迹。对面的旅伴儿热烈的交谈，这时才进入他的耳边。
拿出手机，爱人的问候适时出现，还有女儿女婿的留言，还有二十多个小时才能回到爱人身边。自从“十一”一别，已经快三个月不见了，寒假和暑假是夫妻俩团聚的日子，他们这一辈还是比较务实的，可不能像明星们一样，可以坐着国际航班去国外探班。
每年的四次相见，两只候鸟要经历一万公里的迁徙，而寒假更是他们团圆的最美好的日子，团圆加上中国人最重要的节日，所以寒假比起暑假更有内涵。
每次妻子来的时候，他都会领她去几个景点，给她拍下美丽的倩影，在别后的日子里反复地看。如今，所有的景点儿都已走遍，路边的桂花再度飘香的时节他又在车站送别了那双模糊的泪眼……
牵手的岁月接近三十年，工作的辗转竟然离家越来越远，错过了调动的最佳时间，只有期待退休的日子，才能把多年的思念慢慢写完……
好在唯一的女儿女婿离自己不远，时不时到学校公寓里问寒问暖，可是对于故乡的思念却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浓，越来越深远……
对面的一对儿聊得正欢，其实相识不到几个小时，两个人却相见恨晚。两个人约好过完年一起回到那个相同的曾经陌生的城市，也许一个浪漫的故事即将上演。
老许的心头一阵热浪涌来，如果这个故事能够继续，至少每一次的旅途他们不会像自己一样孤单。如果时光倒流，也许吃再多的苦他也会选择两个人共同承担。可是，没有人能够选择重来一次，人生的每次登场都是正式开演。
夜色阑珊，老许却兴味盎然，对面的青年男女已经相依入睡，而他的双眼却望向窗外。辉煌的灯光，远去的楼群，异乡的景致渐行渐远……
阳光洒进车窗，列车又到了一站，有人到站了，寒意透过缝隙钻进他的衣襟，故乡的感觉越来越近，睡意朦胧的旅客纷纷醒来。对面的两位也醒了，相拥着站起，差点儿把老许的纸箱弄到地上，这时的军人素质发挥了作用，一招“海底捞月”，挽救了即将到来的“灾难”。
“老同志，对不起啊，差点把您的东西碰到地下，究竟是什么宝贝啊？看您一路都放心不下，是不是什么宝贝文物啊？”老许的脸腾的红到了耳边“哪有……哪有……不值钱的东西，不值钱的东西，没坏就好……”
这时，短信提醒“老许，一路顺风”，这是群主发来的消息，心头一阵温热；又一个头像闪烁“叫兽，一路平安，早点儿和嫂子团圆”，那是新结识的好友送上美好的祝愿，老许的眼眶有些潮湿，就像是他久已熟悉了的南方的天气……
人生的幸福不过如此，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几个聊得来的知己，随时等待你的亲人，一盏为你亮起的灯。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一个熟悉的头像在跳跃“我去买血肠和酸菜，明天晚上和爸妈一起接你”，吃腻了甜腻的鸭肉和自己的老三样“二米饭、鸡蛋羹、速冻饺子”，速冻饺子还是“领导”每次走之前包的。家乡的味道就像这朝阳，在记忆里喷薄而出……
终于到站了，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早早地等候在出口，满口的棒碴子味儿，有力的拥抱，在汽车上除了必要的寒暄，他一直抱着那个纸箱，一直到家都没松开。
洗去一路的风尘和疲惫，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那个纸箱被轻轻打开，“什么好东西？比顺丰包的还严实，不是给我买的化妆品吧？”“你们猜？”一家人都一头雾水，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当最后一片泡沫被轻轻揭开，一大纸箱的绿莹莹、圆滚滚的植物映入大家的眼帘。
除了岳母，其他人都面面相觑，“这是什么东西？几千公里带着它们回来，你打着把它们冻死吗？”“妈，这不就是您常念叨的那种肉肉的植物吗，放假前，我特意去了花卉市场给您一样选了一棵，咱们这里可买不到啊。您好好养，如果不够，我下次还给您带来。”“看你这孩子，我就这么一说，你还记住了，几千里地带了这么多，下次我可不敢说话了啊……”
话音未落，岳母早已经端着纸箱，去寻找最合适的场所了。
吃过了家乡饭，人们唠够了家常，夫妻俩也“秉烛夜话”。“你为什么那么傻，就因为妈妈一句话，几千里地背着一纸箱它们回来啊？”妻子嗔怪道。“唉，妈妈把她最心爱的女儿交给了我，没跟我要过什么彩礼，我不在家，还替我照顾你们母女这么多年，这个小小的心愿，我无论如何都要满足她啊……”
托付是一种尊重，更是一种信任。
故乡的月光，依旧清冷，偷偷地从窗帘外瞟着老许微醺的双眼，而这遥远的温暖的感觉又和异乡有着截然的不同，不由人想起冯骥才的一句“信赖，往往创造出美好的境界”。
春节过后，他还要飞回南方，不过他的内心世界是安稳的……
2017.1.26晚10点于老家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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