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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溪生 | 棠棣浅香悠悠来

 海燕文化工作室 2020-09-09

棣浅香悠悠来

——品读杨小娣散文集《这一片风景》

文/ 南溪生

近年较少读散文和小说,尤其是今人的散文小说。一个主要原因,是不太愿意在还未充分沉淀的作品中耗费时间和精力。不像诗歌,瞄一眼大体就能知道其品相,迅速作出要不要继续读下去的决定。

抱着这种阅读心态的,肯定不止我一个。这也从某种角度佐证,坚持纯文学写作在当下的不易,尤其如果你要靠写作换取点什么的话。

小娣的这本散文集于我算是个例外。一则,这是她十年里送我的第二本集子。二则,我对她的写作相对了解。近些年,除了散文,她还写了大量的民间文艺作品,且不乏成绩,闲来又赋诗填词吟风弄月。不管何种,都丰润着她文字的底色。

记得她十年前的集子叫《一缕青韵》,此本则取名《这一片风景》,二者之间似乎有着某一种内在的延续和暗合。有意为之也好,巧合也罢,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都有着较为明显的女性特质。准确说,是江南女子的特质。这似乎又和其人相仿。长发细腰,盈盈浅笑,像是从古代的婉约词中款款行来,携着一股典雅的气息。即便在南方人看来,也大抵是很南方和江南的了。

这种特质化进文字里,就像进了血液,是会一直流淌下去的。尤其在她写景状物及叙写生活的文字里,多呈现出一种动人的情思、情致、情趣。

其写景,多情思悠悠。如写许家山,“仿佛时光倒退了几百年,然后在这一刻滞胶着,阳光一寸一寸地在斑驳的石墙上挪移着,仿佛还能听到更漏在缓慢地滴落一刻一刻的光阴”,写温泉,“那满湖荡漾着的绿意莹莹、变幻生姿的翡翠,真让人疑惑不知是水得了山的色还是山添了水的彩”。二三语的点染,便让山山水水陡增了一份灵性。

其状物,多情致动人。赏紫藤而感“从藤条浸沁了春雨后逐渐地润泽饱满到一大片紫色的瀑布从墙面上流泻下来,那明丽的色泽与浓郁的香气常常让人着迷晕眩,也使人不禁感动于生命的坚韧与美好。”见“当归”而叹“那苦涩的草药里又融入了痴情女子多少的无助、期盼与思念?”写茶酒则谓“酒是烈焰红尘,豪气干云,酣畅淋漓,很适宜指点江山,快意恩仇;茶是出世青莲,婉约清远,含蓄淡泊,只适合浅酌低唱,品味人生”。这写的岂止是酒和茶,简直就是仗剑天涯的豪侠和琵琶遮面的佳人了。

写生活,又多情趣盎然。纵是烧饭做菜这样烟火气很浓的俗事,在她的笔下完全是另一番面目。清水白煮,“就像是黑白水墨国画……而那些蘸汁、芥末、蒜泥什么的,就像是钤印补白,恰到好处地丰富了这幅素净的水墨画”;红烧是“浓浓厚厚,汤汤水水,浓墨重彩的,就像一出脸谱很丰富、唱念做打俱全的京味喜剧,实在热闹得很”;而“最难煮的是需要汆兑勾芡、弄好几道程序的菜,就像学唱一波三折、影影绰绰的越音,不容易上那个调”。有此等妙语情趣、雅人深致,至于其味究竟若何,怕已然是不十分重要的了。

然而,小娣的文字不止有柔和闲适的一面,也有刚劲宏阔的一面,尤见于其写人叙事评点史实的文字里。

她写潘天寿,“山谷中那些自然生长、不大惹人注意的野花闲草,在他的画上却显得更加具有强大的生命力”,透过大师笔下的草木形态,她见到的是大师的风骨。因这洞见,雷婆头这矮小平凡的山峰就具有了某种精神上的绝对高度,以至于“在潘天寿先生的画中永恒地美丽着”,以至于“雷婆头峰寿者是他画作里最奇特、最经典、最永恒的印章”。

她写童保喧将军,这样感慨:“人的生命轨迹可以有多种形态,但不管线条如何最终都只会围绕一个轴点,这一点肯定就是心中魂牵梦萦的故乡。”这应该是接近于某种真理了。

而她在《绿满崇寺山》中,更有一番极具男儿气概的议论:

“如果一直眷恋停泊于这方闲逸的山水间,凭方孝孺、潘天寿等人的才情学养,读书写诗作文绘画,教书播道,同样可以流芳后世。只是他们选择了远航,便开启了波澜壮阔的人生境界,也走进了波诡云谲的历史风烟,于是也书写了一段铿锵有力的时代悲歌。”

作者试图通过将他们剥离历史来进一步佐证其伟大,但又深知,历史人物之所以成其为历史人物,是不能将之从特定的时代和境遇中剥离的。单纯的文艺或可以使他们优秀杰出,但决不至于使其崇高伟大,成为众人“高山仰止”的精神高点。故又发出喟叹,“忠耿刚烈的秉性总在我们宁海人的血液里奔流不息。方孝孺等人不是最初,也绝非最后。”这从丹田喊出的大吕之音,激荡着所有家乡人灵魂深处的回响。真正巾帼不让须眉!

然而,无论是情是识,散文最可贵的还是一个真字。唯有真,性情才是真性情,识见才是真识见,文字也才是真文字。那些假的文字,即便穿上色彩斑斓的外衣、戴上精致的面具,虽可惑人耳目于一时,终究是要被揭穿和遗弃的。

而小娣文字里的真是动于中发乎外的。

“那色泽金黄、手感温润的麦饼柔韧不拔地被撕扯着,咸香扑鼻的虾皮气息与经久耐嚼的劲道面饼,总让我觉得那是母亲山山水水都阻隔不了的爱”,这是她写母亲亲手做的霞客饼;

“他们把养了一年的肥肥的猪和鸡都杀掉,也把藏了一冬的各色菜蔬干果都拿出来,用犹如绍兴女儿红中蕴含的积蓄了十几年的浓烈的父母之爱,烹煮了这样一桌令儿女们永生难忘的喜宴佳肴”,这是她写浙东山村出嫁时的农家十二碗;

其情之真,其意之切,读来让人心生温暖。

亲情如此,乡情亦然。她写“透骨新鲜宁海渔”,写“莫笑农家腊酒浑”,写“霞客古道醉春风”,写“十里红妆民俗风”……对家乡种种风俗、风物、风土自然流露出的真,断不是凭高明的手段可以修饰得出的。

三毛说,“燃烧一个人的灵魂的,正是对生命的爱”。真性情,必然来自对生命的真热爱,也才能领悟人生之真谛。正像她在《阳光与幸福同行》一文中所说,有什么样的生命状态,大多时候取决于自己的生命态度,“活在当下,已经发生的不遗憾,没有发生的不焦虑,正在发生的充满爱和好奇”。

以这样一种心态观照万物众生,也便有了这样的通透体悟——“所谓万物生长皆有用,草木有情,花鸟有义,如果你不这么觉得,肯定是还没发现它们的好处”(《温柔的芍药》)。

突然想到,小娣在微信里给自己取名“小棣”。棣花的香气纤细幽微,这倒很像她文字的味道,不很浓烈,却沁人心脾。就是掩上书卷,也仿佛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溢出。

南溪生,本名王海明,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宁海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个人散文集《南辕北辙》与文学传记《方孝孺传》。

□编辑:叶寒

□图片: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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