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屈指数来,我离开小园,却已有十几年了。
那年暮春,我搬进小园。推开门,那一团团的凌霄花树,用淡淡的香气迎接着我,一排高大挺拔的广玉兰树,含着似雪的花苞,静静地在路旁。我跑来跑去,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原以为只是暂住,谁又知道,说好的暂住,却成了千余个朝来寒雨晚来风。
在阳台的一隅,我找了一个靠东的小间。拉开厚重的玻璃窗,推开碧绿的纱窗,栖在窗前那株广玉兰,“呼啦”一下,急急地将绿油油的枝叶探进窗内。原来还只是叶片,没想到过了几天,叶端上突然变出了一个小小的花苞,又过了几天,那瘦弱的花苞渐渐丰满渐渐可人起来。终于,洁白的花瓣儿缓缓地伸展开来了,却又招来了蜂蝶,也迎来了初夏。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月夜,隔着薄薄的绿窗纱,幽幽入耳的,不但有呢喃的虫声,啁啾的鸟声,还有那绵延而来的笛声。那《彩云追月》,悠扬渐起,缓缓收势,挟着一丝无奈,又述说着几许忧伤。多少次从梦中醒来,推门寻找那吹笛人,却已是满地清辉,一栋空墙。
多少个悠闲的傍晚,我总爱倚着栏杆,遥望那天边的浮云在不停地飘浮着,变幻着,那么奇妙,却又遥不可及。我吟诵着辛幼安的《鹧鸪天》:“浮云出处元无定,得似浮云也自由。”这飘浮不定的云儿,又多么像那变幻无常的人生呀!云与云、云与山之间的每一个交集,只是一场邂逅,只是一次遇见,但于彼此,永远都是过客,永远不是那终点。因为在短暂的相逢之后,终将继续飘荡,朝着那未知的将来……
我与小园,也只是一场邂逅吧。因为,我终将归去,背井离乡。而小园,却决绝地离我而去,几年以后,它与故乡的其他建筑物一起,沉入河底,连一个断壁残垣的背影也没留给我。
沧海桑田,也不过如此罢了。
午夜梦回,我又走进了小园,但不知这一次,是我梦见小园,还是小园梦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