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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世扬 | 连载:斗门头(二)

 海燕文化工作室 2020-09-09

斗门头(二)


图文/杨世扬

斗门头,外面就是大海,在这一带居住的人家,自然是不多的。虽然时过境迁,但是那些每日浸泡在咸咸的海风中的零星散户,依旧让人记忆犹新——


路  廊

在斗门头,靠近山边,是一座三间低矮的瓦房,近似路廊。在我看来,就是路廊。因为太像古装剧中的庙宇。村里最高的一条路,也应该是村里的第一条卵石路,到这里就要拐一个弯。

路廊,只在中间开一扇木门,有高高的门槛。两边各开着一扇窗,一年到头好像难得开几次窗,严重地禁锢着屋里的空气,似乎不曾流动。靠近它,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沁入肌肤,直至脊背。有几次,我壮着胆子往里面探望,黑不溜秋的。突然会冒出一双眼睛,那是路廊的主人——一个老头。

在这里,住着一位老人,好像无妻无儿女,始终觉得那是一个孤僻的老头。那种眼神,硬是要把人吃掉的感觉,特别是小孩子。

    最难熬的是雨天,有好几次经过斗门头的时候,忽然雷雨大作。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屋檐下,躲雨。心里一颤一颤的,生怕那双眼神在黑暗处盯着你看,抑或他一激动,硬把你拽进屋里去,那可怎么办。忐忑不安的心情就像那场雷雨袭击着、敲打着屋顶上的瓦片一样,叮叮咚咚,噼噼啪啪,直至雨歇。然后,拔脚匆匆离开,头也不回。

后来,听长辈们说,他的妻子带着孩子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生活。于是心底里泛起一丝丝的同情。原来那张脸上还写着悲伤与凄凉。老人的内心一定那么地渴望幸福。而我们欠下了一句温暖的问候。

现在。

老人去世了,路廊因为影响着道路建设,已经拆除,一半成为道路,一半成为绿化带。

也许很多人早早地忘记了,这里曾经有一座房子,有一位老人。而我每每经过这里,都感觉好像一脸黑黑的老人还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你……

糖烟酒店

闻到了老酒味,才好像找到了小店的样子。最喜欢的是烟酒店的味道,空气里满满都是醇厚的老酒味。酒坛子上沾着黄泥。

第一家烟酒店,大概离斗门头有100米的距离。还是很小的时候,爷爷还在,我们总在他的麻将桌边玩。爷爷可能看我们闹得厉害,就给一些小钱,打发我们去小店买吃的,玩的。于是我们就直奔这家小店,记得店里最吸引人的是各种各样的气球,还有那种油赞子,然后我们拿着气球,一路玩、吃。又玩到麻将桌旁,气球沾着一星点烟灰,“嘣”地炸开。然后爷爷他们又支出一些小钱,我们又跑去小店……这样要好多次,才能“息事宁人”。

第二家烟酒店,就在斗门头的边上。背靠山脚,显得很安然。这是两位老人家张罗的。小店对外售卖的窗口,是两块大木板组成的,一块向上掀起,一块向下。记得每逢下雨天或者农闲的时候,这里就好像是聚集中心。他们不是打扑克牌就是搓麻将,时不时地传出叫喊声。而阿公好像总是站在一旁悠闲地抽着烟,阿婆则是在门口的洗水槽处洗洗刷刷。听母亲说,阿公前两年去世了。房子还在,再也找不到往日的喧嚣。房子前的台阶,苔藓正冒着青色……

后来有了第三家烟酒店,在通往峧下村的路上。也是两位老人家打理的。阿公比较悠闲,个子高高的,好像经常躺在躺椅上;阿婆操劳得厉害,努力地迈着小短腿,好像经常做进货之类的事。阿婆,每次从我家后门经过,都会很亲切地打一下招呼,不是表扬我们乖就是夸一下我们的母亲。到塘地里去干农活的话,为了让我们也有心思劳动,母亲总会从这里买点零食安抚我们。阿婆也会说,芬,个是勤力各。听得出来,那是对母亲的赞扬。后来悠闲的阿公和慈祥的阿婆相继离世,只剩下那两间矮矮的房子,门窗紧闭。外墙面上红色的“小店”字样好像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经营过一家糖烟酒店。真是恍若昨日。

空气中醇厚的老酒味渐渐散尽,不知去了哪里……

理发店

    在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斗门头有一家理发店,印象有点模糊了,大概像后来看到的陈逸飞拍摄的电影里的理发店一样。记忆里,我们最早的理发,好像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理发店里,有一把木制座椅。座椅的木漆已经掉落得厉害。下面有一个托,可以360度旋转。一坐上去,就会摇摆不定,发出咿咿呀呀呀的声音。椅子对面的墙上挂着一面镜子,是那种蓝漆木框的。理发的阿公会耐着性子安抚我们急躁的心。他握着那把剪子,啪嗒啪嗒地在你的头上爬着。有时候还咬着你的头发,一些孩子还哇哇大哭。他又会说,乖,别哭,马上就好!

后来听母亲说,他们一家身体都不太好。理发的阿公过世后,理发店的两个儿子,通过自己的勤劳相继成家,房子也翻新,变成了四幢崭新的瓦房。只是儿子没有再继承父亲的事业。前几年一个儿子也因病过世了,而另一个儿子也不能干重活了。我的心里掠过一丝丝的忧伤。

又后来,在老年协会里,又开了一家理发店,是父亲的拜把子兄弟。记得去过一次,好像没有什么人气。原来就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才会光顾一下,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听说有点邋遢,不够干净。

啪嗒啪嗒的剪子声,已经杳无声息。

烧砺灰一家

在斗门头的另一侧,最早是一长排的矮房。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里的,总是觉得为什么要选择住在这样的地方,夏天要防台风,冬天寒风凛冽。屋后那条通往塘厂村的泥路,晴天扬起的尘土,雨天溅起的泥浆,都粘在墙上、瓦片上。连空气都是咸咸的,似乎每天都黏糊糊的。

对烧砺灰的印象甚是深刻的。一来到斗门头,就会看到烟熏火燎的情景:浓白的烟雾袅袅上升,弥漫开来,砺灰池里“突突”地冒着泡泡。经久的淬炼方能打造出一池优质的砺灰。烧砺灰的夫妻俩,带着那种特制的帽子,两侧垂下大耳巴子,遮着脸,只露出两只眼睛。但是就是这样辛苦,仍专注地一遍一遍犁着砺灰。等完成一池的砺灰,全身上下一片雪白。我总是想,这怎么呼吸啊。

那是一大家子。屋里好像从来没有时间去整理一下。有几次,替父母跑腿,进他们家的时候,脚都无处安放。特别是台风天后,好像水会没过小腿肚子。

后来这一家,稍大一点的孩子经营出了美好的事业,稍小一点的孩子靠着自己的勤奋苦读成为了工作人员。每次看到他们的母亲和我的母亲相遇时,虽然头发已经发白,但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喜悦。

我总是感叹时光与幸福的眷顾。苦,是会熬出头的。

现在,经过斗门头的时候,会看到一幢三层楼,屋前屋后花园一般……

贫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丢失了一颗向上的心。淬炼,何尝不是对生活的考验?

    世事沧桑,潮起潮落。斗门头的潮水向远处退去,潮声在隆隆地回响……






世扬,宁海县作家协会会员,高级教师。

□编辑:林海燕

□图片:杨世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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