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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世扬|棉花系列:棉农的天(二)

 海燕文化工作室 2020-09-09


棉农的天(二)


文/杨世扬


经过一段时间的早出晚归,终于有所收获。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的窗口都透出昏黄的灯光,大家都在挑灯夜战,把棉花拣干净,分类打包好,准备送往棉花厂,换成期待已久的人民币。

我看到父亲、母亲把棉花装进早已经缝制好的大袋子。这种大袋子,是夏日里母亲抽空把那种装过肥料的袋子洗净了,一针一线缝制起来的。昏暗的灯光下,父亲和母亲把成堆的棉花装进大袋子,有时候自己使劲压实,有时候让我们帮忙踩实,再用大针把袋口缝得严严实实。次日清晨,把一袋一袋的棉花装到拖拉机上、手拉车上,运往棉花厂。

棉花厂有两家。一家离家比较近,就在前横乡社附近。还有一家在较远的胡陈港。


前横乡社的棉花厂背靠前横山,一条公路从门口通过。棉花厂有两排低矮的房子,那是轧棉花的车间;有一个宽敞的棉花检验大厅,大厅对面靠外侧是一排开发票、计算钱的办公室,在这里你可以听到“哆哆哆”的算盘声,可以看到棉农灿烂的笑容;大厅对面空旷的晒场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个一个方方正正的石头,像棋子一样,棉花开始收购的时候,打包的棉花堆得成垛成垛的,像一座一座的小山。

棉花一上,沉寂了一年的棉花厂又热闹起来。每一趟去棉花厂,都能看见棉农从四里八乡的村庄赶过来,像赶集,热闹无比。这是属于棉农的盛大节日。有的是用手拉车拉过来的,车上叠得老高老高的;有的是用拖拉机运过来的,不是种棉大户就是几户人家一起过来的。每次卖棉花,父母也必定起个大早,希望占得先机,以免赶上高峰期,否则又要等上一段时间。



轧棉花是很辛苦的。车间里,机器噪音震耳欲聋,棉絮纤维四处弥漫。在车间待上一会儿,你的耳朵就会麻木,满耳朵回响的都是隆隆声,要到清净的地方杵上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车间里到处飘浮着细细的棉絮,有一些还往车间外逃逸,时间一久,连那些门框上、电线上都是毛茸茸的。轧棉花需要戴上一个口罩,否则鼻孔就会受不了。我们家也必定要载上几大包的棉花。母亲一个人在车间里忙碌,甚至顾不上吃一口饭。一会儿弯腰捡拾棉花,放到机器上;一会儿把轧好的棉絮装进大竹筐里。几台机器同时开工,忙了这台机器,又忙那台机器……如此循环往复。待棉花轧好后,还得把棉花籽一袋一袋装好。一部分拿去榨油,一部分留作种子。有时候,小姑姑她们会来帮忙;有时候,我们也会帮忙。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母亲一个人操劳着。因为父亲正在棉花厂办公室里拨着算盘。


等到母亲把几大包的棉花轧好,已是午后。这时,很多棉农把轧好的棉花聚集到了检验大厅。这一筐筐的棉花就像脱胎换骨一般,有的赛过白雪,蓬松柔软;有的灰灰黄黄,勉强拉长花絮。大家围着验棉花的技术人员。个个伸长脖子,微笑着,期待着一个好结果。这一刻,技术人员就是棉农的天。前一段时间的辛苦,当这一刻即将转换成成果的时候,每个人都是充满了期待的。每一类棉花都分为好多级别,具体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每一个棉农都极为在乎,因为这直接关系到到手的人民币。那些技术人员可不管那么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轮到谁家的,他们就会把手伸进棉花筐,从底下、中心处捞出一些棉花来,在手中仔细地摩挲着,观察着,然后放进机器里检验棉花的水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是怕个别棉农以次充好,在上面盖上优质棉花希望卖个好价钱。可是这哪里逃得过检验家属人员的法眼呢?大家还是规规矩矩的。有些棉农的棉花得到了期望的级别,脸上的笑容绽放得像一朵花;有些棉农的棉花没有得到期望的级别,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那个时候,我又天真地想,老天爷,你为什么要下那一场场雨呢?

每每这时候,拨算盘的父亲就会出马,为自家的棉花争取理想的级别,母亲连日来的辛苦,在那一刻烟消云散。看着母亲脸上的笑容,那一刻仿佛有阳光洒进来,我们提着的心也释然了。

验好的棉花要过秤,送打包间。印象中,打包间,有一个庞大的升降机。有一次升降机降下来的时候,母亲没有注意,半只脚伸到了升降机下面。可是升降机是不长眼睛的,继续下压,我连忙伸手进去,连同母亲的脚一起被重重地压下去。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脚,压进去了!”操作人员才停止操作。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后来母亲肿起来的脚贴了很长时间的伤筋膏药才有所好转。当然我的手也无大碍了。



就这样,棉农们的忙碌要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直至初冬来临……

    现在的前横棉花厂已经不复当年的功用了,也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只有鸟雀在里面扑棱棱地飞,叽叽喳喳地叫着……有时候从那里经过,我在想终有人会发挥他的聪明才智,可以让它焕发新的价值的。

至于胡陈港的棉花厂,我们是很少去的。它也是依山而建的,面前是一大片的橘园,稍远一点就是胡陈港。只有一次,我和父亲、母亲一起坐着拖拉机去卖棉花。只记得,那里不需要轧棉花,技术人员鉴定好级别,直接过秤就可以了。现在也没有了。

现在村里还有一些种棉花的,但是不多。听说所种的棉花通常被个人收购,贩卖了。我们家也已经不再种。前几年只是象征性地种一小部分,是为了做几床好棉被。

仅剩的那片棉花地,向着天底下延伸……



世扬,宁海县作家协会会员,高级教师。

□编辑:叶寒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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