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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 京 | 箴 炜:狮市拾遗之——归 去 来 兮

 当代文摘 2020-09-09

  狮市拾遗之——归 去 来 兮  

作 者 | 箴  炜(北 京)

 

早春的雾如烟笼罩在狮子滩。像是来自明清、或唐宋,甚至更加久远的薄纱,把沱江两岸的山水人家静静的归置在里。这似是而非,看得见却摸不着的纱幔,伴随着沱江古老而青春的流溢,渐渐变灰、变轻、最后变得有些风轻云淡般的恍惚,在空气中升腾或消散,风情万端的撩拨着人们解读它的欲望。

这个近四百年前因盐而成的小镇,曾作为沱江逆水而上的古盐运输要道而名噪川南。江面常常惊叹号似的挤满了船桅,蜂拥至此的盐商盐船,金满钵银满钵的商机,将这个小小的码头,很快催生成了热闹非凡的集市。        

袁家祖先率先在这里淘下了第一桶金后,迅速打造起他的商业帝国,从客栈、饭店、商铺、酱园、学堂、甚至棺材铺….成了当地的商界奇才,这位致富不忘穷乡里的老人,因乐善好施被人们尊为“袁大善人”。

发现商机的其他人也纷纷加入这上苍恩赐的良机,于是各行各业把狮子滩这个小小的地方沸腾了起来。会馆、盐码头、川主庙、二十四洞桥、三宫、五庙、古寨、吊脚楼….样样出彩。盐的魅力把这里摆弄成了画卷般古典而明丽的驿镇,祖辈们虽是凡人,却演绎出许多色彩绚烂的传奇。

沱江岸边狮子山,青翠峨大,恰似一头精神抖擞的赳赳雄狮。春天的时候,漫山遍野草根的油菜花、豌豆花不管不顾一塌糊涂的开放,依在山间,与弯曲的沱江谈情,悠忽间就是好几百年…..。

传说那位“一怒为红颜”的平西王吴三桂曾打算在此地建立他的“新兴王朝”,可惜阴差阳错终未如愿,使得狮子滩免于了战争涂炭!平西王哪里知道,这看似无奇的狮子山大有来头。据传因接近狮子山时有一段水路异常湍急,过往船只每行至此倍感心惊肉跳。慈悲的文殊菩萨得知后,将坐骑雄狮点化,令其永世镇守护佑这一方。古镇也因此而得名“狮子滩”,后因建制改称为“狮市”。

也许因为有了菩萨的护佑,小镇出文人或者爱好文学的人,曾被光绪皇帝接见的“巴蜀八大文学家”之一的陈崇哲先生就生于斯长于斯。想象这位蜀中才子,该有些文弱,是带着俊逸的书卷气吧?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曾经的辉煌竟然会在岁月的某一天,突然零落而繁华褪却----多年林立的商铺、水榭楼台、客栈、房舍沦为残垣断壁…….皆因人们不再宠儿般需要水路运盐。  

古镇的下午寂静。依然翠绿的桉树下,寥落的行人和冷清的店铺在各自张望守候。单调的脚步回响在小巷,四周是沉睡样的安静。蓦然想起海子《云朵》里那句让人怜爱和心疼的诗,稍加改动就成为此刻的特写:“你多么象无人居住的小镇”….

因为正在重新打造中,镇里许多地方道路已有了改变:原本依山形而弯曲的青石板台阶,正由新铺就的水泥地板所代替。镇中心的标志性建筑-----川主庙一带成了打造的第一现场,原先沧桑的天后宫被修缮粉饰一新,深红色的油漆顿时让这里有了乌鸦变凤凰的喜庆,却少了些岁月的怀想。有两三游人的漫步,使这里多了些人气。一位游人指着簇新的天后宫说,这翻盖油漆后的样子,怎么也不像记忆中的那个地方啊!?

我再次见到了沿江的吊脚楼,经年的风霜使它们苍老得如同垂暮的老人。想象着多年前在这水榭楼台的夜歌与人们的挥金如土,愈发有种惊心的苍凉。

拾级而上,巷内房屋有的墙壁已经开裂,清晰的露出“串夹壁”中的竹篾和木檩;有的差不多只剩下遗核般的梁柱。一些曾经的“豪门大院”,被江风吞噬得连依稀的影子都几乎消失了,不过残留些断壁供你想象。而更多的却是古老的铜锁,将旧日的一切锁在了远古的木门之后,曾经的家园就渐渐荒芜。这些人家抑或是永远都不会再开这扇门了!

四百年前的小镇,纸质的灯笼和四角的檐灯照着这青石板路和河街,渐渐把它们照耀成了川南古镇。在这方水土的滋养下,春花秋月间,雾漫沱江的四季变换里,古镇的女人一代代长大,美丽得根深蒂固,男人们勤劳而率直睿智。

顺河街四位老人在午后的阳光下,三女一男麻将正血战得不亦说乎,小棍支开的木格窗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现于眼前。

临窗的花还未到盛开,或红或黄刚挤满花苞,爬上枝头,映在黄葛树下面的浅溪,星星点点的媚惑,令人心旌摇曳。

迎门坐着那位老妇人面容白皙,细腻。她望向我时,年轻时的美丽就依稀可辩。我称赞她当年一定是位大美人时,老太太俏皮的一笑,大方的接了一句:“那是自然!”毫无羞涩而宠辱不惊。我注意到,四位老人的神态都出人意料的相似,都是宁静而温和。似乎时光的流逝与他们毫不相干。也许他们世代在此生长、油盐酱醋的生活、口口相传的古今故事,就成了古镇动人的原生态。

油房坡上,一位正坐在自家门口看书的中年女人告诉我,原来的住户们基本都搬往大城市,现在的居民多是租住或者购买而来。我问她,这么冷清习惯吗?她说很喜欢这种慢节奏的清净日子。这位过去在广州打拼的女人说早就厌倦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大城市生活。她说,最初决定在这里安家,是喜欢这“世外桃源”的古朴宁静。尽管稍微破旧一点,但却有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与踏实……。   

她感觉新铺就的水泥地板是正在破坏小镇原有的古朴与天然。她说,我们都希望古镇能繁荣兴旺,但又怕决策者急功近利,最后将它变成毫无特色的“水泥古镇”。她无奈的摇着头…….说话间慢条斯理翻阅着手中的书本。

再往前的袁家大院,这个当年狮子滩无人不识的名门宅院,几个孩子正在欢快的游戏,我的突然出现令孩子们有了一瞬间的腼腆。他们在那只剩下梁柱顶着的偌大空房里追逐欢笑。新立的文物保护石碑与铺就的水泥地板,在孩子们的脚下格外显眼。

胡家祠堂蟹青色的石阶还能看出旧日的辉煌…..只是而今早已物是人非,子孙们已在县城以外的大都市安居乐业,与众多狮子滩的子孙一样,千里之外的故乡正渐变为他乡。

夕阳渐渐在江面沉沦,一轮薄薄的月芽从初春的夜,挣扎着慢慢爬上了树梢,几颗隐藏于白雾中的星子怯怯的探着头,和着袅袅的炊烟和扑鼻的腊肉香为古镇带来了生气。月亮给路边那树开花的梅花投下了朦胧。夜风卷着落叶时断时续的飞舞,淡淡的月光、冷清的街道,还有街边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在昏黄的街灯下溶成一体,令人多了一份对古镇前景莫名的忧郁与纠结。

其实,人们都期待古镇能有凤凰涅槃那一天,希望它还能保持自己的天然能量,别匆匆被修改得满目全非,沦为“伪古”。

期愿它如安徽的宏村、西递一般,永远带着神话的动人与故事中的布景。让与它有关的一砖一瓦、一墙一石都能佐证过往的传说。宏村、西递因完好的保存和复活着岁月的痕迹,引来了世界的瞩目成为了“非遗”。这也许就是“原生态的、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最好诠释!

对于狮子滩,也许复活性修缮就是它最好的归途,但相比抹、刷、漆、甚至推倒重建的“标准化”施工更为个性繁琐,在这“快餐”年代,如何取舍在于视界和使命使然!

面对它正在迎接的未来,我们不知是应该欣喜还是惋叹?也许这就是所谓得与失:你追求了经济利益,就丧失了原始和初心!

我实在无法想象,多年后我们的子孙牵着他们的孩子,踩在光洁的水泥地上,兴致勃勃的面对水泥宫殿、水泥地板凭吊历史,看几百年前的砖瓦、青石板、女儿窗、雕梁画栋如何被滑稽的掩埋或拼凑在现代的浮躁与欲望上。…..那曾经多姿而芬芳的细节早已干涸,积攒了数百年的灵魂已然走丢,剩下的不过是徒有明清或者更久远历史的虚名罢了!…….

我分明看到古镇正渐渐远去的身影,也许将渐远到模糊或遥不可及。

若干年后的某天,一位如同陈家才子的天才少年,在细雨霏霏的三月桃花天,手中擎着泛黄的油纸伞离开家乡,路过这座水泥古镇,他是否会搂定那些几百年的零部件而抒情,以为那就是历史?然后,用他文弱的手指,敲击着键盘-----把这一切传说,在月白风清时,说给膝下的子孙听?

戳痛我们双眼的将不再是泪,而是无根可寻的失落与孤寂。


 后记:感谢来自父亲周庆国先生的原创作曲作品《运盐巴》为本文配乐;同时还感谢校友兰东先生提供的古镇照片。

文中传说故事参照了丁信才先生《狮子滩往事》系列内容,在此一并致谢!

作 者 风 采 简 介

箴  炜,川籍,现定居北京市,自幼喜欢读书、爱好声乐、旅游。曾任职于《北海建设报》、《中国建设报》等媒体,发表作品多篇;后进入房地产业,为资深房地产营销策划、销售管理人士。善于以女性的独特角度思考人生,表达情感。中外文艺、当代文摘特邀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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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黄山松 吴顺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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