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螺》
我抽一下
陀螺就跳一下
我抽两下
陀螺就跳两下
要是我不抽呢
它还使劲儿转
这是我的愉快点
我的第二个愉快点是
有那么多人围观
看我把这玩艺玩得那么娴熟、得意
像一门艺术
但在围观的人中
肯定至少有一个人离开
因为难过
《红牡丹》
好多枪投向一朵红牡丹
红牡丹在地上打滚
她用手、背、脚、腿、胸、臀部和头
挡着枪雨
一波打下去
又上来一波
她在台子上不断翻筋斗、劈叉、打旋子
腰间别着刚出生的小牡丹
我到后台
问一个兵:
“你们怎么这样不宽容！”
兵说:
“她武艺高强，
我们都凭她吃饭，
永远刺不死的。
再说她太漂亮了，
我们使劲刺，
都解恨！”
《露天舞场》
如果一个漂亮的少妇
忽然去请一个又脏又丑的老男人
整个舞场会刮一阵不小的风
如果这个男人不会跳舞
而少妇极富耐心地教
其他人会变成向日葵
朝向他们
如果这个男人很快学会了舞
由原来的观众变成主人
且和少妇配合得越来越美妙
其他人会停下自己的舞
如果这个漂亮的少妇
在一曲结束
优雅地和那个又脏又丑的老男人离开
且有说有笑
舞场上会落下一块巨大的冰
《根雕》
根到地面上来
杆儿哪儿去了呢
怪异的根
丑陋的根
青筋暴突的根
结满疤痕的根
庞大的根
失去了水份的根
依然在挣扎、扭结、颤栗、匍匐、寻找
依然在喊叫、奔跑、支撑
骨头格格嘣嘣
现在
我们坐在根上
喝茶、抽烟
谈诗、艺术、下半身、性和女人
不谈出处
《蜗牛》
当我用小棍子打它
它一动不动
当我用小棍子拨它
它柔软的腹部紧紧吸住大地
如果我执意要弄翻它
它的腹部会拔出血
对于我的恶
它不愤怒也不怨恨
不逃跑也不反击
不散发烟雾和毒气
只是将头和身体慢慢缩进去
当我离开
(其实没有离开)
它又会出来
一毫米一毫米地散步
这是雨后
路上的车辆正在狂奔
《钓》
这一片鱼塘现在属于我
这个下午属于我
这阳光属于我
我背对着我来时的池
我也是一条鱼
在鱼里
现在是一位上帝
在高处
在芦苇里
是伸出的长长的竿子
是垂下的不动声色的线
我不钓好鱼
只钓那些坏鱼
钓出坏鱼
立即扔掉
《夜行》
我经过街道
经过花园
推着车子
经过月光、风中的灯和松柏树影
我的步子越来越大
胸挺得越来越高
越来越像个大侠
越来越绅士
骑士
几只小狗
看见我的礼帽和大裳
从栅栏里面追我
狂咬
《陪舞》
陪一位不喜欢的人跳舞
我跳得眼冒金星
眩晕
汗涔涔
陪一位不喜欢的人跳舞
我必须配上手势、表情和腰
将不喜欢藏住
让她看见我也很兴奋、投入
我会故意露出破绽、呆和笨
降低水平
(降到和她一样)
让她教我
让她成为导师、轴和花心
对于浪漫、摆布、消费生命
让她比我更懂
《旅行者》
我说:“门卫哥哥，
让我进去看看，
不损坏任何东西。”
“不行。”
我说:“门卫叔叔、爷爷，
我只转一转，
上面不去。”
“不行。”
我抽了自己的一根筋
递上去:
“求求您，
我只是像孩子一样好奇。”
“如果你一定要进去，
就在里面找一个熟人来领你。”
《牛在栏里看我们》
牛在栏里看我们
看我们将草和土背起来
放下
放下 背起
看我们脸上生长道道
看我们身上捆着绳子又拿着绳子
团团转 寻工具
挨着鞭子又拿着鞭子
互相抵牛
气喘吁吁
鲜血淋漓
牛在栏里看我们：
我们也在栏里
牛在栏里看我们
看着看着
会“哞——”地一声
像洪钟大吕
或者卧倒
流泪
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