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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外文艺》公众平台 尊重名家，力扶新人 『八月桂花香』 作者：吴小街（江西鹰潭作家） 中秋节过后，秋风柔和的像是一位慈祥的母亲。清晨，推开院门，一阵阵甜蜜的芳香扑鼻而来，循味而去，原来门口公路两边的桂花开了，小小的花瓣只有米粒般大小，却散发出迷人悠长的香气，令人心情特别舒畅。久居闹市，成天在电脑前被一大堆的资料所淹没，全然忘记周围竟然有着如此绽放芳香的桂花树，好像是秋风讲了一个笑话，这些金黄的小花忍俊不禁一下子从桂花树里冒了出来。我伸展四肢，任秋风吹拂脸庞，风里有阵阵香气，让我感到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踏实感。 回忆是一件甜蜜、温暖的事情。 2009年的8月，我任春涛麻田小学校长。一到学校，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天啊！这哪里是学校！原来的教学楼被鉴定是危房，马上要拆除。新的教学楼选址还没有确定，学校就在邻村租了两栋破烂的民居来作为临时的教室，民居没有粉刷，我来的时候刚好是阴雨天气，房子里一片黑暗，给人一种萧条感。更糟糕的是，这里的家长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谁的传言，学校拆除了，要和临近的学校合并了。家长纷纷把孩子送到县城去读书。 学校开学工作进展缓慢，报名时拖拖拉拉，上个学期还有150多个学生，现在锐减到81个学生。我一下子陷入到迷茫中：这么差的条件，我怎样开展工作？面对被县城学校割了一茬又一茬的学生，我将怎样教育他们······ 我教的是三、四年级的语文，两个年级加起来也就26个学生。虽然知道他们基础差，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差：读课文磕磕碰碰，大部分孩子读书还像一年级的孩子一样用手指着文字一个一个字像唱着歌一样读下去，碰到稍复杂的拼读音节尽洪荒之力都没用；那写出来的字简直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蚂蚁四处乱窜，毫无笔顺规则；叫他们回答问题，他们习惯互相看看，要么就是受酷刑的地下党员闭口不说，要么就是一起回答，点名站起来一个个像刈倒的麦子扶不起来。我懵了：这么差上课还有劲?用手指着字读还谈感情朗读？教室里电都没有（自然没有班班通），怎么让他们享受优质的教学资源······ 我对工作从来都是认真负责的，很享受上课时孩子们津津有味地听课时的痴迷状，一直追求课堂上书声琅琅、轻松活跃的氛围。碰到这些没有笼头的野马，也没有想到过要放弃他们，也从来没有对身边的同事和学生家长（92年毕业我在这里呆过5年，和当地群众非常熟悉）抱怨过，大概是戴了顶小小的校长帽子吧！ 好几天，我都在想：怎么办？我该怎样在孩子们心中撒下善良、好学的种子呢？哪怕能让学生改变一个不良的学习习惯也是蝴蝶效应般的收获啊！如果能在我的教育下，孩子们在以后的岁月里能记得曾经有过一位既当校长又教他们语文的老师影响自己的一生，那该是多么一件幸福的事情！ 无数成功的教育名师在谈到自己成功的秘诀时，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没有爱，就没有教育。几天后，我改变了原来的教学设计，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上。课前读时，我先让孩子们把课文读通读顺，再读熟课文。我一遍一遍地范读、带读，重点培养几个助手来带读。慢慢地再教给他们一些朗读的方法和技巧，有时让他们像南郭先生一样一个一个地到我面前来读，逐一进行辅导。开始的尝试总是不尽人如意，孩子们个个紧张，有个叫王燕的女孩子声音都颤抖，站在我旁边双脚不住地抖······我微笑地看着她，一遍遍鼓励她读下去，同时不忘在课堂上肯定他们点点滴滴的进步，一句话，一个表情，一个词语，一个标点甚至他们读书时的从容我都尽量夸大；为了让孩子们写好字，我每天抽出半节课让他们临帖（学生都有写字教材，只不过以前没有很好利用），纠正他们错误的坐姿和写字笔顺，让他们一笔一划地写······ 课外，我经常给他们讲故事，和他们一起玩耍。渐渐地，他们上课不再怯场了，虽然基础差，但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更让我欣慰的是，他们把我当朋友了，什么话都喜欢在我跟前说。 那天的天气格外晴朗，几朵棉花状的白云在明净而又高远的天空里悠悠飘荡，阳光不再灼热，秋风如同婴儿的小手吹得人惬意无比。学校租的民居前边有两棵高大的桂花树，长得特别茂盛，郁郁葱葱的枝叶遮住了蓝蓝的天空，没有了广阔的操场，孩子们就在这两棵桂花树下玩些跳皮筋的游戏。我住的地方和村子里有段路要走，一大早，孩子们就跑到我房间里来，王燕跑得小脸红扑扑的，急切地说：“老师，老师!桂花开了，可香了，快去看吧！” “真的？好呀!一会我就过来!”晴朗的天气，明媚的阳光，可爱的孩子们，带来了一天美好的心情。 还没看到桂花，就闻到桂花甜蜜的幽香阵阵袭来。走近一看，穿着金黄色衣服的桂花只有米粒大小，密密麻麻的，一窜窜、一簇簇，远远望去仿佛绿叶丛中挂满了金黄的小灯笼。秋日的阳光下，满树的桂花闪耀着宝石般的光芒，明亮地照耀着我们的眼睛。那桂花摆出各种各样的姿态来按摩我沉湎于书海中疲惫的视神经：有的坐在树叶上，好像宽阔碧绿的枝叶就是她们柔软的沙发；有的还是花骨朵，在树丛中和我捉迷藏······几只野蜜蜂嗡嗡地在花丛中穿过来飞过去，微风吹来，桂花树演绎成了轻歌曼舞的旋转舞台，金黄的桂花是领舞，风儿是乐队，可爱的蜜蜂是特邀嘉宾，我和孩子们，是被倾倒的观众。当金黄宝石般的桂花落了一地，高年级的孩子们欢呼：“桂花雨！” 在心疼孩子们在简陋的民居里学习时，那金黄金黄的桂花，那几只辛勤采蜜的野蜜蜂，还有那张张向日葵般可爱的小脸成了我记忆网页上最美的壁纸。 从此，每天我都会在桂花树底下站一会享受芳香疗，有时经不住孩子们盛情相邀，没大没小地加入到他们的游戏中去。下午放学了，大部分孩子都住在这个村子，他们不愿意回去，把课桌椅搬到桂花树下写作业，我呢，捧起一本厚书坐在一边陪他们学习，有时检查他们的作业，耐心地给他们讲解难题，更多的时候，我把学校的图书拿出来给他们看。桂花树下，师生们一起览尽落日的绮辉，千千万万道霞光染在桂花树上，染在我们身上，恍恍惚惚地，好像在仙境里一样。一些桂花轻轻巧巧地落在孩子们的头发上，落在孩子们的课本上，落在我们的心里面······ 夕阳、晚霞、桂花、蜜蜂、孩子们，多么美丽温馨的画面！ 很多家长路过，热情地跟我打招呼，他们高兴地说着孩子们的变化：每天会大声读书了，会好好写字和看课外书了。王燕的妈妈远在厦门特意打电话给我：“孩子经常在电话里说学校的老师怎样关心孩子们的事情······” 因为自己带头教两个教两个年级的语文，因为每天的语文课孩子们在认认真真地读书、写字，因为经常开展各种活动让孩子们在轻松愉快的情境中写作文，有时我从电脑上下载读书的视频组织学生去看。渐渐地，其他老师纷纷效仿，简陋的民居里传出来的声音是令人振奋的，让我看到了远方的希望之光在召唤······ 学校条件是全乡最苦的，我和老师们在一起感到有力量；和孩子们、家长在一起感到很温馨。我一个人住在学校从来不会感到孤单寂寞，因为课外时孩子们拉我到白塔河畔抓螃蟹、捉蚱蜢，晚上在月光下用应急灯照泥鳅，和老师们给黑暗的教室装电灯······我愿意和他们在一块，从不后悔自己的青春融入到这个最艰苦的地方。这里的老师和孩子们告诉我：越是艰苦的地方，更需要一种精神和追求，更需要一种从容和淡定。 可惜一年后，我就离开了学校，没能和孩子们挥手说再见。一直以来，我每当离开一个学校的方式就是静悄悄地走，我怕自己脆弱的情感承载不了孩子们留恋的目光——前年我和朋友到春涛中学去玩，站在校园的古树下，正是做课间操时，远远的一个女孩子云一样地飘过来，抱着我的胳膊就是“老师，老师”一阵乱喊，定睛一看，原来是王燕！几年不见了，当年的小丫头个子和我一样高了，刚想说话，她就埋怨开了：“老师，您不守信用哦！那年开学得知您走了，我们都很难过，以后再也没有碰到过像您一样好的老师了！” 不一会，王燕喊了几个当年在桂花树下学习的同学，又是一阵旁若无人地拥抱、欢呼，随后是一阵伤感，周围走过的人还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呢！ 又是一个美丽的金秋时节！想起在桂花树下温暖灵魂的岁月，甜蜜而又有些淡淡的忧伤。 2016年10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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