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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外文艺》公众平台 尊重名家，力扶新人 《奶奶和她的柜子》 作者 | 王翠红（山东德州） 从梅记事起，她就记得自己一直和奶奶睡在一间屋子里。梅是娘的第三个女儿。记忆中，奶奶的屋子里，除了奶奶和梅睡觉的土炕，还有一张桌子，两把圈椅，印象最深的是奶奶的大柜子。 那个柜子是奶奶唯一的嫁妆。柜子是黑色的，很大，能盛得下一个大人那么长，顶上的中间是一扇能拿下来的小门，那时候奶奶常常把梅放进柜子里去帮奶奶取衣服，梅要爬到最里面给奶奶拿衣服，里面很大，很黑，但那却也是她们姐妹几个最喜欢的地方，因为奶奶有时候会把一些好吃的东西放在里面，然后再每天一点一点的分给她们姐妹们吃。有时候奶奶出去干活了，大姐和二姐会踩着椅子，把门卸下来，然后把梅放进去偷好东西吃。回来后，被奶奶发现，奶奶会装作不知道，问梅：“梅，你听到柜子里有声音吗？”梅也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摇摇头：“没听见。”因为从记事起奶奶就没有骂过或打过她们姐妹几个。“是不是有老鼠啊？”奶奶笑着看看柜子，看看梅。“奶奶，真没听见。”说着梅会跑开，因为大姐，二姐在隔壁房间偷听呢，然后三个人小手捂着嘴偷笑。 更有趣的是小梅一岁的弟弟，那次偷了娘腌好的熟鸭蛋，吃完后把鸭蛋皮放在奶奶的柜子上，给奶奶说，有老鼠。奶奶抚摸着弟弟的大脑袋，“这个小老鼠太精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梅五岁那年的正月初七夜里，梅被奶奶推醒，醒来后的梅，看到奶奶的枕头上全是呕吐的东西，奶奶已经不会说话了。惊恐中，梅在惊恐中喊来了爸爸和娘。爸爸急急地叫来村里的医生，医生说奶奶得了偏瘫，得马上去医院，连夜奶奶就被送去公社医院，还是没有治好。从此，娘为了奶奶到处求医问药，寻偏方，熬中药，从不相信鬼神的娘也开始请村里的一位懂仙术的老爷爷看宅基，算卦，但奶奶还是在炕上瘫痪了九年。九年的时间里，奶奶常年吃药，从未间断，娘因为长期给奶奶熬中药，后来有段时间，一熬药就自己偷偷地到一边呕吐，但却从未听娘抱怨过。 奶奶再也不能往柜子里放好吃的。可是，奶奶的柜子仍然是她们姐妹几个喜欢的地方，每次无论是走亲戚，还是别人给的，她们都舍不得吃，带回家放在奶奶的柜子里，每天拿给奶奶吃。有时候，奶奶的柜子会莫名其妙地多出好多好吃的，奶奶说，那是娘放进去的。奶奶总是借口不爱吃，让孩子们分着吃。慢慢地，梅和姐姐们都跟娘学会了给奶奶梳发髻，天气暖和的时候，姐妹几个会学着娘的样子，把奶奶抬到院里的椅子上晒太阳；村里来放电影的，大姐背着奶奶，二姐在后面托着，梅和弟弟抬着椅子跟在后面。陪奶奶去看电影，那是奶奶最快乐的时候，和老邻居们打着招呼，听着人们的赞叹声，奶奶心里美美的，奶奶也不时的问大姐：“翠英，累了就歇歇。”大姐说：“奶奶，没事。早去了，占个好地方，看正面。”就这样，奶奶在娘的精心照料下，很知足地看着她的孙女，孙子们一天天长大。 在梅14岁那年，梅考上了乡里的中学，离家十多里路，要到学校住校去了，奶奶千叮咛万嘱咐，梅依依不舍的含着泪去了镇上读书。每个周末回家，一进院门，梅就透过窗户的玻璃看见奶奶在往外看，看见梅，奶奶笑了，好像在说：梅子回来了。过了不长时间，娘给梅说，奶奶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吃饭不行了，也坐不住了。梅在学校待不住了，每周的周三中午，梅都要赶回家看奶奶。记得蕞牢，也是梅一直以来的遗憾：七月十三中午，放学后，梅又急匆匆往家赶，那天正好是乡里大集，路过集市，梅看到红红的西红柿，想买几个回家给奶奶吃，可是一摸衣兜，放在铅笔盒里的钱忘了拿。梅看一眼红红的西红柿，在心里说，还是下次买给奶奶吃吧。回到家，梅没有看到窗户里奶奶的笑脸，跑到屋里，奶奶躺在炕上，眼睛无神地望着窗户。梅一连叫了好几声“奶奶”，奶奶才缓慢地转过头，说了一句梅没听清的话，可奶奶眼里却明明有泪水流出。娘走过来搂着抽泣的梅，告诉她，这两天奶奶老是犯迷糊，清醒的时候就一直念叨着，说等她死了，要把柜子改成棺材，她要占着柜子，因为那是她唯一的嫁妆。 回到学校后的那两天，梅天天夜里梦见奶奶，天天在教室里默默地流泪，同学们都问她，她也不说话，只是流泪。就在两天之后的七月十五的早晨，早自习时间，梅正趴在课桌上哭的时候，村里的一个叔叔来学校叫她，说奶奶没了。路上，梅骑着自行车，跟在叔叔的自行车后面，一路流着泪，手绢在路上也丢了。赶回家的时候，院子里，放着奶奶的那个黑黑的柜子，有几个木匠正在把柜子改成棺材；梅下意识地抬头看那扇窗户，那里已看不到奶奶的笑脸，北屋的外间，奶奶已经被抬到了灵床上，身上盖着只有死人才盖的那样的被子。梅进屋扑倒在奶奶的身上，掀开被子，摇晃着再也不能醒来的奶奶，梅的痛哭让在场的人们无不跟着落泪。婶婶们过来拉梅起来，劝说着梅：“孩子，你们也疼奶奶了，奶奶也得了你们姊妹几个的济了。别哭了，起来吧，孩子。让奶奶安心的走吧。”娘过来抱着梅，说：“让梅子哭吧！奶奶生前最疼她。”梅又在娘的怀里哭了好一阵子。第三天，奶奶的尸体被放进她的柜子改装的棺材里，奶奶和她的柜子一起被埋到了她们家的坟地里。 很长一段时间，梅进院后总是先看那扇窗户，好像奶奶还在笑着等她回来，进屋还是不由自主地先看看奶奶放柜子的地方，都没有了。奶奶和她的柜子都已经被埋在地下，那是两个世界啊！梅想着想着眼里就会浸满泪水。奶奶以及那个让梅和她的姐姐们喜欢的柜子，永远都变成了回忆——永久的回忆，任何时候让梅回想起来都泪流满面的记忆。
王翠红，小学高级教师，现山东省德州市陵城区陵城镇明德小学校长。爱好广泛，音乐、舞蹈、绘画，尤其喜爱文学，喜欢写作，有多篇教育教学论文在国家级、省级刊物发表，诗歌等文学类作品多发表于报刊或地方期刊上。本刊特邀专栏作者。 ©2017 ©2017 原创作品 授权发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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