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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盛 | 今 生 的 河(推 荐)

 当代文摘 2020-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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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名家,力扶新人

《 今 生 的 河 》

作者 | 李  盛(湖南)

“ 一哒(则)螃蟹,八哒(则)脚罗喂,两个(则)金钳钳,一个(则)蟹龙壳喂! -----------”熟悉的《蟹子歌》,在我的耳畔隐隐然唱起,让我想起那条曾系定我今生的河。2014年7月23日题记。

一、

水量充沛的昌水河,从幕阜山脉深处流来,在一片广袤的沃野上,搂定两枚与田螺儿逼肖的山头,猛地一拐,洒开一个大弯子,向南缓缓流去。

于是,这湾就取名螺蛳湾,山就取名螺蛳山。

山上百草丰茂,湾内良田千顷;还有一口百尺多深的螺蛳潭,一道横江而卧的螺蛳堰,二十八个石墩儿扎齐排过对岸的螺蛳桥;还有水声嘈嘈 三四里,小声切切到脚底的螺蛳滩;螺儿山呢,原身还是洞庭湖里修行的螺蛳精,就差那一点儿,没有列上仙班。

——那当然是一个古老的传说了。

话说八仙南巡云梦泽,发誓要整治整治长年为祸的水妖。于是,众仙联手,各显神通,那气势,排山倒海;可水势就是不退。遥望千里汪洋,神仙们慌了手脚,才觉得硬堵是不行的,得疏浚;可怎么个疏浚法,又是个问题?幸亏站在天之阳的天岳山君(幕阜山古称天岳)指点,急中生智的张果老,顺手抓过山神爷门口的一把畚箕,瞅准湖边的一个豁口,狠狠抓了两把,洪水才顺长江滔滔东去。大泽狂澜顿息。

却说张老仙收回畚箕,一瞧,嘿,原来打上来一大一小两枚青皮螺蛳儿。

“好你个竖犊子,原来是你俩在作祟,老子一锅煮了”!张果老恨恨的说。吓得螺子们瑟瑟发抖,告饶不已。

老仙好不得意。于是,就 挑着畚箕飘飘然望岳而来。离天岳不过一箭之遥,前面是清亮的昌水河,老仙心想着,一抬步就跨过去了。谁知肩上的扁担儿偏不争气,咯嚓成了两截,螺蛳儿顺势一滚,扎进江里,把一条东西流向的江拦腰截断,留下这片祖祖辈辈栖息的土地。

螺蛳湾呐,是上天的恩赐福地!乡人们自信地说.。

二、

螺蛳湾微风吹扬。

远方,螺蛳堰飞动一匹白绸样的水瀑,在阳光下闪烁着眩目的光,哗哗的水声不绝于耳。我和“飞腿”、“三毛”俩个伙伴,头戴柳枝儿编织的草帽,葡伏在螺蛳湾水柳丛里,一心关注着从螺蛳山方向,飞来湾里的一群银灰色的野鹭子。初夏的阳光透过柳丛,洒在身上是一片斑驳的光影,不时扑上一只两只不知名的青壳虫子,也没有谁在意。鹭子们升上天空,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然后闪电般射向江面。水花开处,一只、二只-----鹭子们纷纷凫出江面,尖利的长喙上,已锁定一条条“红排”,有的衔一条银青色的“叼子儿”,长长的尾巴闪着细碎的锡光,估摸着足有半斤八两;一只扑了空的鹭子,洒了洒身上的水珠儿,用长喙理了理胳肢窝里的羽毛,又一头扎进水底。这些野性十足的鹭子,在水底下是最正宗的职业杀手。

飞腿翻转过身子,朝螺蛳山方向不住地了望。咯家伙鬼精,每次上山去掏鸟蛋,他总有收获。他在数,飞向螺儿山落窠的鹭子。

“狗日的,尽往背里飞”。飞腿骂了一句。他是在暗示我们,今天上螺丝山没戏!螺丝山北坡是毕直的螺背儿,有几百丈高,山石嶙峋,杂草丛生;下临数十丈深的螺丝潭,是鹭子们娶妻生子的乐土!那里温暖湿润又阴气逼人,白天黑夜总是有那么些咕咕呷呷的怪叫,因此,一般人是不去的。飞腿也从不领我们上螺儿背。

三毛摘下一片柳叶,含在口中发出几声啾啾唧唧的鸣叫,与柳荫深处的“黄咀儿”打逗,也没能去除烦燥的气氛。

于是,我提议去螺蛳滩捉螃蟹。飞腿眼睛一亮,来了精神,三毛也表示乐意。我们就绕过螺蛳山,过螺蛳堰,溯流径上了螺蛳滩。

三、

螺蛳滩从滩头至滩尾,满河床是大大小小的、被清亮的河水冲洗得光滑但规整的石头。滩有二、三公里长、数百米宽,远远的我们就听到活泼泼下滩的水声。

时近日午,初夏的阳光,有几份灼人, 一场大水刚刚退去,滩边浅沙上散发着一般水腥味!当顶的太阳直直的照射下来的时候,映入水底,给倒卧水中,长满青苔的石头圈上一层夺目的光环;软绸样飘动的青苔,连它的长须都看得一清二楚。

“哇,红目虾”!三毛翻开滩边一块倒欹的石头,捉上来一只二寸多长的红虾公。三毛显得很激动,一手捏着虾尾,老虾公一个劲不停地打躬告饶,也是在作最后的挣扎。结果它失败了。

飞腿也走了过来,大拇指与食指轻轻的捏着一只青背蟹的屁股,这“二指禅”是飞腿捉蟹的真功夫,蟹子怎么也钳不到他。这一只青蟹已是老羞成怒了,二个钳子张得高高,不住的挥(午)。

“一哒则螃蟹,八哒则脚罗喂,两个则金钳钳,一个则蟹龙壳喂”。飞腿忽然唱起湾里人捉蟹小调,快活地把一只蟹子丢入蒌里。也是我们爱唱的捉蟹子游戏,要是一口气能唱到九十九,不错一句词儿,是了不得的。

据说,这螺蛳湾里只有夜歌王关生能一口气唱完。

四、

捉蟹歌起起落落,只是一晌的功夫,蒌子里的虾蟹撑上了蒌子口。

“喂,第二十只”! 飞腿呶呶嘴,把他抓到的第二十只蟹子放入蒌内。头一仰:“第二十只(则)螃蟹,一百六十只脚罗喂,四十个(则)金钳钳呐二十个海龙壳喂!”这是飞腿乐颠颠的唱第二十遍了,他唱得总是那样投入,充满活力,象螺蛳滩哗哗的长调,不知疲倦!

“哎,差不多了哩”!三毛嚷道。我轻轻的一抖蒌子,足足有三、四斤 。这时人也觉得饿了。

和往常一样,螺蛳湾里缓缓的升起一堆野火。

湾岸上,是生长繁茂的杨柳树,高高的杨柳,垂下一串串青茸茸的鸡串子;低矮浓密、呈茄皮色的水柳丛,参参差差的枝桠上,挂满一堆堆枯黄了的水草,是最好的柴火。洗净的蟹子,已经用刳来的苦竹枝一一串起,野火上一烤,就炸开一片哔剥的脆响,弥漫开一股浓浓的乳汁样特有的芬芳,如母亲的乳汁。

五、

“ 一哒则螃蟹,八哒则脚罗喂,两个啧金钳钳,一个则蟹龙壳喂! -----------”

当我隐然想念起儿时的《蟹子歌》,隐然想起那条河的时候,已是人到中年,只身漂在一座省会城市。在一家名叫“树巢”酒馆的餐桌上,是店主人“生活为树,艺术为巢”的经营构想,把我和几位乡友招引,也给这个竟日喧嚣的城市和奔忙,平添几分闲适雅致的情调;其实,我也早就听乡人们说,昔时头枕江眠,听涛永夜的河流,如今取代它的是垒垒河沙,斑斑野草;我还听说,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照样能吃上从遥远的地方输入过来的青蟹白虾;即是河边人家,连日常饮用水,也已经发生改变,喝上桶装水了-----。

只是这条让我魂牵梦萦的今生的河——啊,当我写到她的时候,绾结心底的记忆,说来竟是这般无可奈何?!

 作 者 风 采 简 介 

李  盛,男,湖南平江人,62年生,旅居长沙。湖南省作协会员,曾在国家、省市级报、刊发表作品数百件,有作品获奖并入选各种诗歌、散文选本。著有诗集《劳动者札记》等二部。个人诗观:“诗印心而出”。诗应有益于世道人心,为灵魂提供可以安顿的地方。故诗可以数年不作,一作不可以不真。 现任职湖南天一长江实业投资有限公司综合部经理。 本刊特邀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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