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外文艺》公众平台 尊重名家，力扶新人  作者：吴小街（江 西） 再过几天，女儿的婚礼就要在本市最大的酒店 ——豪森金色一号大厅举行。 女儿是他一手培养大的，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一路顺风走来，高考那年，女儿不辜负他的期望，考上了南京大学，毕业后考取本市公务员。经过几年马拉松式的相亲，终于要结婚了。 而他，两鬓已经有了雪丝。 女儿一路顺风顺水走来，就要离开他了。他和爱人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女儿有了好工作，有了好的人生归宿；难过的是，25年了，女儿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现在，不需要他的关照了，另外一个男人就要和她过一辈子了。 婚礼的日子越来越近，为了筹办女儿的婚礼，还在一年前他和爱人就到豪森金色酒店订了单，找了本市最好的婚庆公司来策划，据说这家婚庆公司是电视台一姐创办的。本市最好的酒店，最好的婚庆公司，他要把女儿的婚礼办成本市最风光的盛宴，给她留下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女儿成家了，意味着他的人生有了新的开始。 他是政府机关一个小职员，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平时没有不良嗜好，就是喜欢在周末到效外水库里钓鱼。政府机关上升的机会多，很多跟他一起进机关的同事高升的高升，办企业的办企业，就是年轻人也干得风生水起，只有他这么多年来还是守着那个办公桌和一台电脑，乐呵呵听从曾经是同事的领导调遣。 爱人原来是乡下学校的老师，工作勤奋，头脑灵活，十年前通过努力考进县城学校，新的教学环境带来新的机遇，她天性好强的性格在这里得到了发挥，没几年从政教处一个干事开始做起，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教导处副主任、主任、副校长，四年前经过竞聘成为校长，可谓事业有成。 有人说，夫妻两人是相互擎肘的，一方扶摇直上，就意味着另一方在低谷中孤芳自赏。 人是在环境中成长的，环境是土壤，人好比一棵果树，有什么样的环境就有什么样的果实。经常在行政公务中走动的的人不可避免在生活中强势起来，在家里对他和女儿颇为指使，他常感慨：权力让一个女人日渐打磨了温柔贤惠的棱角，一旦女人披上了强势的外衣，就再也不可爱了，换句话说，这样的女人只能是适合当领导，根本不适合做妻子和母亲了。 事实上，女儿敏锐地觉察了，平时在家里，女儿和他有说有笑，只要她一回来，就对他指手画脚，说这里不行，那里混乱。有次也不知道在学校里发上了什么事情，一回家就阴沉着脸看着他系着围裙手里锅铲，手指着他就是一阵语言的轰炸：一个男人不知道在事业上有追求，天天就知道围着家里的灶台转，我就不明白了，这是人人追求功利的时代，一个大老爷们哪个不是在饭局上潇洒，而你不是在家做饭哄着女儿就是守着一根钓鱼竿傻傻坐一整天提着几只小鱼回来，我都为你脸红！ 她的嘴巴是大炮，每一个字都是一颗颗炮弹轰炸他的阵地，稳、准、狠，他的心头刹那间成为一片废墟。所有作为一个男人和父亲的尊严全部炸得一干二净。 女儿无限同情看了看他，转身走进了房间。 这顿饭一家人吃得一点气氛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 不过，也有爱人心情好的时候，有需要家属出席的宴会，他就得满面春风去陪。开始他认为吃个饭很简单，就是一桌人随便拿个碗吃个饭，慢慢地就发觉不是这么一回事，那哪叫吃饭？里面的玄机是无法描述。这样的场合，他突然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也不会吃饭了。一切都要以头面人物为中心，他说一句，满桌的人都要随之调动脸上所有的笑觉神经拼命逢迎。 他从小在农村长大，过惯了穷苦的日子。面对一桌丰盛的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好东西，他忍不住夹起筷子大口大口吃起来。那天晚上，他正在夹鸡腿，谁知道三两下扯不下来，那个转动的圆盘快转到领导身边了，他站起来还在扯那只鸡腿，奶奶个熊就怪那鸡烧得太好吃了！就在他手忙脚乱扯鸡腿时，领导笑呵呵伸出筷子，很有风度地帮他夹了一块大大的鸡腿，还笑眯眯伸到他的碗里…… 他连忙道谢，一桌的人哈哈大笑，而她狠狠剜了他一眼…… 回到家，她脸都青了：你上辈子是不是乞丐转世？我都被你羞死了！还让领导给你夹菜，那个桌子为你一个人转是吧？ 从此他不再跟她赴宴。 …… 近半年来，他和她竟然相敬如宾了，两人客客气气你谦我让，家里也听不到她对他的指使、抱怨声了。有空的时候他们都会抽出时间来陪女儿说话、聊天，一家人甚至还会开车去附近的农家乐旅游。 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儿的婚礼如期举行。 场面盛况空前，本市电视台一姐亲自担任司仪，男女双方的亲戚朋友五十多桌共同见证了女儿的婚礼。那祝福的话语，豪华的场面，美酒佳肴、帅哥美女、动人的音乐…… 新娘入场，新郎求婚，父亲将女儿的手交给新郎，新郎给新娘戴上豪华的钻石，双方父母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全体举杯祝福一对新人…… 按照惯例，过了发红包的时间，美丽的司仪 就要宣布婚礼结束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开始品尝美食…… 就在这时，新娘突然向司仪示意，表示自己有话说。 新娘是学法律的，自然表达能力不错。 只是还未曾说一个字，眼泪顺着脸颊滚下来，画过妆的脸可以清楚的看到两条小河…… “各位亲爱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大伯大婶、哥哥姐姐以及朋友们！非常感谢你们能出席我今天的婚礼，对你们的到来我表示衷心的感谢！ “在今天幸福的时刻，我要感谢我亲爱的爸爸妈妈，25年前是你们孕育了我，让我长大，让我一路读完了幼儿园，上完了小学，念完了初中和高中，考上了好的大学，找到了好的工作，今天我成家了，相信我身边的男人会一辈子疼我爱我！ “我尤其要感谢我的爸爸，这么多年来，他为这个家为了我付出了一切，牺牲了自己最宝贵的年华，爸爸平时不善于交际，活动的圈子就那么小，妈妈经常指责他是世界上最无用的男人。可是，我觉得爸爸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他那么善良，对楼下瘫痪在床的婆婆是那样的关心，有好吃的就让我送下去。为了让我好好学习，他经常守在家里，不看电视，不玩手机，他安安静静地在家不是看书就是到外面去钓鱼，我知道他是以身作则，不让我沾染一点坏习惯。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爸爸每天送我上学，下班时先做好饭菜再匆匆忙忙跑来接我，无论多忙多累，爸爸一见到我，笑容总是那样的阳光…… “妈妈因为工作忙，自从四年前做了领导后，喜欢把情绪带到家里来，她慢慢变了，说话不再是以前那样温柔了，对我和爸爸三言两语交代一下就没了下文，家里不再像从前那样温馨了。只不过爸爸为了不让我受到委屈，在我面前极力装作没事的样子，有时我看到爸爸一个人偷偷在阳台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在发呆，我好奇地问他在干什么，他总是微笑着说没事没事，可是我看得出来那笑容背后似乎藏着什么，我好一阵难过，我真想对他说，既然和妈妈过不下去了，就分开吧！可是我说不出口……” 女儿已经泣不成声，他和她惊呆了，全场的宾客被这个意外的插曲震惊了。女儿接过新郎递过来的手巾，抽泣了一会，接着说下去： “最近半年来，我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和好了，他们在我面前是那样的恩爱，妈妈难得会给爸爸倒水，爸爸也会主动和妈妈说话了。开始我很高兴，一个家庭和睦相处比什么都重要。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我觉得不对劲：他们看起来好像很恩爱，不过并不是我看到的夫妻间那种恩爱的感觉，我看妈妈给爸爸倒水时没有任何表情的，爸爸也是客客气气说着谢谢的话；在我面前，他们是相敬如宾，虽然我还小，但我知道真正的夫妻俩哪里会是这个样子？我怀疑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有一天，我把手机开了录音功能，偷偷放在沙发下面，然后就上班了。等到我中午回来时，打开一听，传来两人激烈的争吵声，大部分是妈妈的声音，他们在讨论离婚的事情，房子、爷爷奶奶的照顾，最主要的是我的事情，爸爸低声下气求着妈妈，一定在我结婚前不要让我知道他们已经离婚了，还央求妈妈一定要配合他在我面前装作恩爱的样子……怪不得爸爸每次都那么不自然，他的内心是多么痛苦！” 新娘已经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耸一耸的。全场的鸦雀无声，只有屏幕上一对新人在幸福地相拥而笑，美妙的音乐还在大厅里飘荡。 他和她木偶一样站在下面，没想到辛辛苦苦的表演瞒不住女儿，两人都流下了泪水…… 新娘突然一仰头，轻轻擦去了泪水，接着说：“亲爱的爸爸妈妈，为了我的今天，你们一路走来，现在我成家了，我不希望看到我们一个家就这样拆散了，为了我，为了我们这个家，请你们好好考虑一下，能否放下一切重头再来？在家庭面前，其他的功名地位算什么呢？女儿的婚礼需要你们的祝福！爸爸妈妈，请答应女儿的请求吧？” 全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们，他和她百感交集，看到女儿哭成泪人，他们深感惭愧，情不自禁靠在一起…… 全场掌声响起…… 【原创首发】 2018-12-17 ❀作者风采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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