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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光脑袋的陆爷爷

 大春观察 2020-09-10

大光脑袋的陆爷爷

——小院往事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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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〡张道康

“文革”期间,缪妈妈突然带着一个60多岁的老大爷,搬进58号小二夹层,她说,这是陆大爷,年纪大了,幼儿园不让他干了。

陆大爷身体壮实,肩膀很宽,一看就知道年轻时是一个干活的好手,他见到人总是低头一作揖,尊称人家一声,特别是他那光溜溜的大脑袋上面,稀疏的只长着几根白头发,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陆大爷每天起得很早,不声不响就把楼梯过道和小院清扫一遍,早晨那运倒垃圾的马车铃铛一响,他就急急忙忙地把全院几个簸箕里的垃圾全部倒掉,有时小院偶尔会停水,他就挑着茶炉子的水桶,给全院送水⋯⋯他这些微小的举动感动了大家,我暗自寻思,这地富成份的人也不全是坏人。

陆大爷那时也没个退休工资,日子还要过,他每天一早就拎只旧布搭,出门转悠一整天,捡回一布袋的香烟头,他再把烟头一个个剥开,将烟丝放在阳光下晒干,拿给抽烟的“老枪”,换取一点点生活费。一次他感叹地说:捡一个烟头就要叩一个头啊,一天不知道叩多少头?才能捡到这一小捧烟丝啊。我自作聪明地教他,你拿一个长火钳夹着捡,不是不要弯腰了吗?后来他听取了我的建议,用一根1米多长的竹棍,上面绑了一根磨尖了的粗铁丝,见到烟头就猛地一戳起,省得再弯腰弓背的叩头了。后来他还尝试着买了一些小玉石倒卖,由于不善经营,又常常被人驱赶,也没赚到什么钱。

由于生活很艰难,他就克扣自己,每天只吃两顿饭,中午十点、下午三点各一顿,有时我在楼下,还能听到陆大爷吃饭时,口里"咂、咂"的嘬筷子的声音,他是舍不得筷子上的一星点油花啊。

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生活是寂寞的,偶尔闲暇时,他喜欢蹲在地上和我聊聊天,有凳子我让他坐也不坐,说打小时就蹲习惯了。他还教我学下象棋,起初他是师傅,过不了多久,他渐渐的下不过我了,就懊恼地说,老了,不中用了。

后来我逐渐的长大了,他特别喜欢让我到他那几平方米的小屋里,和我天南海北的聊天,听我谈论社会上的各种新鲜的事儿,我感觉我们俩都有点像祖孙辈的忘年交。有一次不知怎么谈到他的成份问题,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愤闷的说,评我为地富,我那十几亩地也不是我剥削别人的,是我一扁担一扁担挑出来的。

我细细看他的床铺,一张用细绳编绑的旧棚床上,大冬天的,竟然只铺了一层薄薄的小夹被,而且床头上方吊着一床旧棉絮,我十分奇怪地问他,你有棉花胎为什么不铺?他说,不冷不冷,省着点用啊。      

说到他的家人,陆大爷的脸上,就会露出难得的一丝欣喜,他有两个儿子,老大读的水利学校,现在安徽深山里一个水电站工作,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孙子比我还大几岁。那一次,长得浓眉大眼的孙子来到南京看他,他兴奋地带着孙子到我们楼下介绍说,这是我的孙子陆大勇,快喊人,大勇毕恭毕敬地喊了一个遍:道平姐、淑芬姐、小康弟⋯⋯一看就是个有礼貌有教养的人。

十几年后,陆大爷80岁生日的前夕,他大儿子千里迢迢地赶来。将陆大爷连同他的可怜的小家全部搬迁回了宿迁。

他说,打了好几次报告,终于提前半年办了退休。把梦迴縈绕的老父亲接回老家尽孝养老吧,再不接他回家,可能就真回不去了⋯⋯

陆大爷,你在家乡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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