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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信无声|名人推荐的小说|云诗文刊110期

 唐山云石 2020-09-11

春信无声

名人推荐的小说

云诗文刊110期

春信无声


读这样的文字如饮沉年佳酿,不知不觉便醉了。“春信”在老哑和小猛身上,含蓄得好像打着哑谜。可是,如果你认真读来,你就会发现:春信无处不在。它唤起了人们生理的心理的欲望和期许,而那些欲望和期许是美好的、可爱的。小说全部用描写甚至白描,这很吃功力,但却无做作之态,一派天然自成。这就不得不佩服作者深厚的文学功底了。而且,因为作者深谙摄影之道,用文字表达画面,自有其独特的风格和魅力。

——丰润文化名人施文亚推荐语



春信无声

文/王树达

如果不是被大黑蚂蚁咬了一口,小猛还不知要睡到多久。

春困秋乏夏打盹。此时正是暖阳当空,山野间草木开始透露出绿意,人反倒感到身体倦怠、睡意酩酊。远远望去,半山腰老哑的小屋烟囱里,懒散地冒出缕缕灰白色的烟雾,如同主人头上的头发一样稀疏而又纷乱。

小猛就这样望着,眼睛又受到那缕烟雾的感染,开始重新朦胧起来。闭上眼睛,看到眼皮像做影人的驴皮一样透着混沌的光亮。四外空气里有一丝怪怪的香气,那是熟地花发出的带有发霉气味的怪香。身体一动,陈年的枯草发出阵阵声响,很像老哑的喘息。

小猛是一大早上山找老哑的,老哑早就答应他上山套兔子。其实冬天里套兔子最好,而且下雪的时候,兔子外出觅食更有规律,顺着兔子脚印下套子几乎手到擒来。可是冬天里上学紧张,有时到山上又赶上老哑不是在房檐下打盹就是到镇上去赶集。多年的独居,老哑几乎跟野兔的习性一样了,既能在巢穴里萎冬,又能四处乱窜,怪不得他套兔子那么有准头。

这次小猛上山找老哑玩,正是开春季节。老哑正在忙着翻腾他房前屋后的开荒地,看到小猛到来,又是一番狡黠的笑。小猛不管他那套,夺过他的镐扔到墙角,拽着他上山。老哑呜哩哇啦叫一通,小猛仍使劲拽他。老哑摆脱他,进屋拿出一条捆柴禾的绳子,迅速栓在小猛的手腕上,吓了小猛一跳,老哑却开心大笑,干涩的笑声如同干裂的葫芦瓢掉在石板上。

老哑又顺手折了一根紫穗槐的枝条,轻轻抽打着小猛,像牵羊一样带着小猛上山,。小猛也不示弱,也拣了一根树枝抽老哑,嘴里像赶牲口一样吆喝着。老哑听不到他的吆喝,傻乎乎地笑。

人类总是充分利用自然赐予自己的一切,山区人尤其如此。山上稍微平缓的地方,到处是人工构筑的一块块梯田。这些梯田大的连绵几百米,小的只有半间房子长短,都是用石头垒砌的,上面覆着一层干涩的苔藓和枯藤。这些梯田大多用于种谷子、绿豆或红薯等耐旱作物。因为还没有下雨,这些梯田还撂荒着,但有些勤快人家的已经堆积了农家肥,一溜溜均匀地排列在坝坎上,如同老母猪的奶房子。

老哑找到了一个洞,解下小猛身上的绳子,又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细铁丝做的圆环设置在洞口。小猛想看个仔细,可老哑故弄玄虚不让看,比划说得在洞口远处的地方蹲守。老哑还示意洞里有毒蛇,会蹿出来咬人。其实小猛也不会相信老哑的鬼话,他知道那不过是老哑对自己“知识产权”的保护策略而已。如果洞里有蛇会有兔子?再说惊蛰还没有过,蛇还在地下睡觉呢。

圈套设置好以后,老哑就让小猛跟他一起去拾柴。小猛比划说你家里那么多柴禾还不够烧?老哑很固执,根本不做解释。其实山上也没有什么柴可拾。经过一个冬天,山上的柴草已经被人们梳头一般扫荡殆尽,只有萋萋毛草,而这些毛草当柴烧所产生的热量几乎如同一团哈气。

老哑是个很难闲住的人,尤其春天一到,他就像一头发情的老马,虽然有些力不从心,但身体里总是涌动着激情。小猛问他为什么总那么不消停。他两手在空中比划一个门字型,又在中间往外一推、一分,然后又顺自己的头发比划一个八字,脸上始终荡漾着灿烂的喜气。分明在告诉小猛他要盖新房,还要娶一个长头发梳大辫子的女人。小猛指指山那面:是不是有一个女人经常来找你?你总给她炖兔子吃。老哑总是打岔,问急了就表示要到老师那里告你的状。你一个小公马蛋子,不好好上学就知道套兔子。

静下来的时候,老哑的确总是望着山那面发呆。小猛就逗他是不是又想那个女人了。老哑比划:那面有一条河,有机会要带你去那里捕鱼。那里有大个的甲鱼,用二股杈子扠。还叉开手指在小猛脖子上扠了一下,小猛也扠他。碰到他的痒痒肉,他笑得喘不过气,就指指套兔子的洞,趁小猛回头就赶紧脱身了,然后卷起绳子去找柴禾。小猛就躺在枯草地上,望着蓝汪汪的天和偶尔经过的鸟。太阳暖暖的像一只轻柔的手抚摸着身体,后来小猛就睡着了。

大黑蚂蚁把小猛咬醒的时候,他本想起来看看套到兔子没有,可是浑身发懒,就继续躺着。他想老哑一会儿回来看到他醒了一定会又给他找活干,就装着睡觉,可老半天老哑也没来,倒是自己的演戏把自己累着了,于是起身向远处张望。这时他看到老哑房屋飘着炊烟,知道老哑是去做饭了。起来撒尿的时候,他发现几处坍塌的梯田石坎是新砌的,一下就明白那是老哑干的。

山那面确实有一条小河蜿蜒在山谷中,在初春的枯黄景致里显得湛蓝无比。在镇中学同学里就有山那面的。那几个同学里有一个女生人高马大的,梳着两条大辫子,又经常把辫子盘在头上,头顶撅着毛茸茸的辫梢。她低头写字时,辫梢经常扫到小猛的后脖颈,很痒痒。小猛几次想揪住那两条辫子给她钉在桌子上,可他始终不敢动手。刚开学时,因为课桌领地纠纷,他跟她曾经大动干戈,结局是小猛的脸上出现了十几道“九阴白骨爪”的抓痕,甚至到现在他往山那面一望就感到脸上火烧火燎。也正是因为这场“战争”,同村的同学时不时在到山那面玩的时候总是故意叫他一起去,而他总是找出种种借口不去。他想山那面的女子太厉害,老哑如果娶那里的的女人可就惨了!不过那样自己心理也就平衡了! 

花椒树棵间隙里传来嗤嗤的喘息声,小猛知道是老哑回来了。老哑先是到设套的洞口那里,看到并没有兔子被套住,套索也原封不动。他悄悄解开套索,伪造成兔子逃脱的现场,然后装出愤怒的样子叫小猛过去。老哑呜哩哇啦嚷嚷着,比划说小猛就知道睡觉,套住的兔子跑了。他还拍拍胸脯并把套子搂在怀里,然后伸出大拇指表示自己套兔子从来没有失过手。小猛说你的套索能被兔子挣脱就说明你手艺不高。老哑本想保全面子,却没想到顾此失彼,被小猛抓到了更有力的把柄。老哑支吾几声就收了家具,叫小猛去他家里吃饭。小猛追着问他有没有兔子肉吃,老哑就装糊涂。

老哑的房屋建在半山腰一处凹进的地方,那里座北朝南,两侧和后面被树木环抱,像一把硕大的太师椅。老哑很爱整洁,屋前的地面平整如镜。那是他用石块垒砌出基围和台阶后,又填土夯实的小院。院子里栽了几棵树桩,上面挂满金灿灿的玉米棒子。窗根下有一个大铁笼子,里面养着两只不知什么时候捉来得野兔。小猛比划说杀一只兔子吃,老哑满脸涨红,坚决不同意,一边拨浪鼓般地摇头一边让他进屋。小猛很奇怪,因为老哑孤僻惯了,从不让别人进他的屋,今天可是破天荒了。

小猛进了屋,看到不大的房间被老哑布置得井井有条。地上的旧桌子擦得一尘不染,上面竟赫然摆放着一台也同样擦得崭新如初的电视机。老哑比划说那桌子和电视机都是前几天村里人送的,旁边的县林场还给他接了电。他指指电视又摇摇手,意思是电视机有毛病看不好,小猛打开一看图象不稳定,就给他调了调。老哑佩服得五体投地,乐得合不拢嘴。比划说,我套兔子是瞎胡闹,你这才是学问。

炕上已经摆好了饭桌,老哑从屋外灶锅里端来一小盆粘米饭,那粘米饭黄澄澄的里面掺杂着豆豉,放在桌上在阳光照映下,飘着丝帛一样的热气。老哑又神奇地端上一盆炖肉,比划说那是兔肉,他本来养着三只,可这只总跟那只公兔掐架,今天就把它炖了。小猛说原来你套兔子拿手是吹牛,你心里也没底呀?倒知道做两手准备。老哑辩解:春天套兔子不容易,兔子春天也睡懒觉不爱出窝。小猛知道他是借机骂自己,但也没有搭理他,只顾啃喷香的肉块。

吃完饭以后,小猛围着老哑的小院里里外外转了个遍。看到什么,老哑就比比划划、呜哩哇啦讲解一番。他种得玉米棒子有一尺多长,兔子养得跟圆球一样肥硕,屋檐下挂着大串的蘑菇也都是自己采的,拿到集上可以卖钱。小猛问他总去赶集是不是到集上看长头发女人,老哑立刻就红头涨脸,辩解自己到集上是卖山货,还有时到农技站找技术员学种地和经营果树。小猛说你那么能耐还用跟他们学?老哑比划说有时农技站的人还请他讲课呢。小猛嘴一瞥:你这更是吹牛,谁能听懂你的话!老哑比划到别人家里亲手教。小猛说,你没少到山那面吧?老哑满脸通红,放射出许多青春的光彩。然后又一脸严肃地用手指点点脑门,意思是教训小猛:你总是想乱七八糟的事,上学时也这样?你应该好好念书,将来有出息搞研究、上电视。

傍晚的时候,小猛下山回家。老哑在院子石阶上送他,夕阳里几许花白的头发被染成金黄色,黝黑的脸膛流露着盎然的红晕。小猛走出一段路,回头一看,夕阳余晖里的小屋如同黄金铸成的宫殿,屋顶上电视天线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哦,那片环抱小屋的树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出了许多新芽。他感到身体被春天的热潮迅速充盈,在蒸腾的地气助推下不断地上升、上升……

作者简介

王树达。笔名:牧歌。河北丰润人。小说、摄影颇丰。其作品常在唐山市丰润区广播电视台播发。

云诗文刊编委会

特邀首席顾问:梁剑章

特邀顾问:王安林、董显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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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云石

副主编: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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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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