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王红英|寒露脚不露

寒露脚不露

王红英

身体瘦弱，一进入秋季，手脚变得冰凉。去同事家吃喜酒，坐风口，别人不觉得冷，我抵抗不住，不断地跺脚，转移到背风地方身子慢慢变暖，才没那么难受。

小时，母亲带我看过中医。医生说，晚上用热姜水泡脚可治脚冷。回来后每天晚上坚持泡脚。有一次泡脚，眼睛盯着电视，手提茶壶准备添水，没注意把水倒脚上，烧起一串水泡，又发了炎症，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好了之后脚上大片斑点，皱巴巴很是难看。人前人后不敢露脚，怕同学笑话。

那天我放学进门，看到家里有位叔叔正和爸爸说话。没细看，打声招呼准备进我屋，父亲叫住我，指着另一个人让我叫哥哥，我转头看，他个子只有我一半高，我噗嗤笑出来。父亲严厉地喝住我。我才看清，这个哥哥，大腿以下啥也没有，像两根桩子竖在地下，向我走来时，一点一点往前挪。

“叔叔，没事，她以为我个子就这么矮呢。”哥哥看我吓呆，这么说。

哥哥走后，晚上我泡脚，母亲坐我旁边，我问母亲：“白天那个哥哥，怎么没有脚？”

“唉，太皮，放学偷偷到工地上耍，工人吃饭去，趁没人，他上到电箱上往下翻，被电打了。他爸说，能保住命就好的很了。”

“来咱家什么事？”

“找你爸，想在新城学校上学。”

几天之后我上学，在校门口，看到叔叔用自行车稍着哥哥，要进校门，哥哥不让，要自己走。我看到哥哥挪进校园，同学们围上去，看他。他抬着头，不理会那些目光，一直挪到教室门口，我跑过去，扶他上台阶。他看到我，笑了。

和哥哥相熟，问他怎么能在那么多人面前走过去。哥哥说：“成这样子后，前两年不想出门，怕人笑就想到死。在医院醒来，看我爸哭，我想，为我爸也不能死。后来，我就走出来了。其实也没人笑，他们是好奇。”

给他看我脚上的伤疤。见我发愁样，哥哥说：“只要让我重新长出脚，哪怕再丑再疼我也愿意。”两行泪，从他脸上流下来。

我再不为脚上的疤痕难过。不关注它，它倒没有那么难看，重要的是脚，只要有脚，再难再长的路，也会走完。

上完初中，他父亲工作调动，他也转学了。我家开始还收过他父亲一封信，信里感谢父亲的照顾，后头写道，哥哥要上高中，高中必须在学校住宿，哥哥生活没法自理，学校不收。再后来，就没哥哥消息了。

俗语说，白露身不露，寒露脚不露。寒露一过，我给脚穿上袜子，这时，我会想起那个哥哥，不知他的路，能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