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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风物志|张玉虎:柳蚂蚱•蜜黏•牛嘟嘟

 享道 2020-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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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蚂蚱·蜜黏·牛嘟嘟

张玉虎

柳蚂蚱

和老伴儿整理从附近农田里采集回来的野菜,突然,有一只绿色的麦粒儿大小的昆虫从菜叶堆里跃然而出,在地面上蹦来蹦去,一见到它,我立马就用小店方言喊出了它的名字——柳蚂蚱。我们虽然经常到附近的农田里挖采各种野菜,带回家的野菜里也往往会裹挟着各种小的昆虫,但柳蚂蚱却是第一次见到,于是我赶紧拿出手机来拍下了这两张照片。

太原城南农村方言中叫作柳蚂蚱的这种昆虫,不知它的正式名称应该叫作什么,前段时间我的昆虫系列中就想写一写它,但到网上搜来搜去却没有找到一张图片,没有实物参照无法下笔,就将一个标题存在了我的文档里。今天,它登堂入室找将我来,似乎是在提醒我,该说道说道它了。

柳蚂蚱这东西现在确实是很少了,也由于它那绿色的身体与植物的茎叶相同,在田野里采野菜时几乎看不到它影子。年轻时我在生产队里种田时这东西却是多得让人无法形容。柳蚂蚱是植食性昆虫,肯定是农业生产的害虫,我记忆中,1977年的秋天,是我们村柳蚂蚱闹腾的最厉害的一年,用铺天盖地来形容也不为过,白菜地里的菜梆菜叶上爬满不说,空地上也全是绿绿的柳蚂蚱的身影。分回家里的白菜在吃时得一个叶子一个叶子地剥下来抖,紧抖慢抖,也免不了把柳蚂蚱留在菜锅里。

入冬后,我们参加“大兵团作战”,被“平调”到本公社的另一个村里搞平田整地。“大兵团作战”必然是“大食堂”吃饭,大食堂里吃的菜也是生产队菜田里长的爬满柳蚂蚱的大白菜。自己家里吃的一颗白菜尚且无法保证“清白”,成百号人的大食堂,一顿饭得用半平车白菜,哪里能收拾干净。那时参加农田建设的都是村里的壮劳力,持锹抡镐拉平车地干活儿又累得够怆,到了开饭的时候后生们是真正的饥不择食,能有点儿菜吃就比啃干窝窝强多了,哪里还顾得上挑挑捡捡,明明地看到碗里有柳蚂蚱,也懒得用筷子把它拨拉出去。后生们还开玩笑说,咱们今年生活好,天天有肉。

就那漂满柳蚂蚱的白菜也是一人一勺,不能“管饱”,勺满勺浅,炊事员也往往看人行事,远近有别。有一天中午在工地上吃饭,我碗里的半勺菜没有了,手里捏着的窝窝头还剩半个,实在难以下嚥。看到炊事员又给大队长的侄儿XXX舀了一勺菜,就蹭过去想沾沾光。人家炊事员拉着脸说,一人一勺,不能再添。我就说你给XXX不是又舀了一勺吗?炊事员一瞪眼说,你能和人家XXX比?

这就是柳蚂蚱给我的记忆。最近,经请教一位昆虫专家,才知道柳蚂蚱的学名叫作叶蝉,这个名字取的真好。

蜜黏

语言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东西,有些词条的含义,只要使用者共同认可了就可交流,不能刨佷问底地细究正确与否,比如垃圾一词,本来应该读(le.she),但大陆的13亿中国人都读(la.ji),于是便也没人认为有什么不妥了。具体到一个地方的方言更是如此。

由于有过去发行量很大的英国女作家艾捷尔.丽莲.伏尼契的小说《牛虻》一书的影响,牛虻这种昆虫的“知名度”应该是很高的。但是我们小店一带农村的人们却不买这个账,他们给牛虻起了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名字,叫作“蜜黏”。其中这个“黏”字,不读作(niān)而读作(ràn)。(niān)读作(ràn)是太原方言中的普遍现象:比如碾子,读作(rǎn)子,清徐有个地名字面是“碾底”,而人们称之为(ràn)底;比如鲶鱼,人们称之为(rān)鱼;比如黏糊糊,人们称之为(rān)糊糊等。牛虻只所以被称为“蜜黏”,可能是因为它成虫有点儿象蜜蜂,而幼虫则有点儿象黏虫,两个特点相重合,把它叫作蜜黏就有点儿来历,就不那么离谱了。

蜜黏这家伙,虽然听名字那么甜甜蜜蜜,那么黏黏糊糊,长相那么漂漂亮亮,大大方方,但它实实在在却不是什么好鸟儿,是地地道道的大害虫。那家伙长着一个像注射器的针管一样的又长又硬的尖嘴,能刺破牛马等大牲口厚厚的皮层饱吸鲜血。一到夏天,农村的牛棚马圈里便有蜜黏们光临,它们伺机爬在牛马骡驴们的身上肚上大开杀戒。牲口们拼命地摇动尾巴甩动耳朵抖动肌肉驱赶它们也无济于事,特别是笨拙的牛儿们,尾短肚大,更是无法企及,只能挺着个大肚子让人家叮咬。因为牛身上的蜜黏最多,人们又把它叫作牛蝇。太原方言“蝇”读作(yī)。一到了伏天,人们为了保护牲口,便在牛马圈里用麦稭点火用烟熏来驱赶它们,有时也直接用手把爬在牲口身上的蜜黏拍死,往往一拍一手血。蜜黏的“口器”虽然厉害,但它的主要危害在于牲口。因它体量大,好防范,咬人的时候极少。不过,一但咬人一口,其吸血量之大是要胜过蚊子许多倍的。

由于“牛虻”(即蜜黏也)是一种有犀利口器的厉害昆虫,所以英国作家伏尼契给它作品中的主人翁爱国志士亚瑟起了这样一个绰号。如果有人能把伏尼契的小说《牛虻》翻译成小店方言,就把书名定为《蜜黏》如何?

牛嘟嘟

蟋蟀是田野里植食性昆虫的一个大家族,人们所熟知的鸣声好听,善于打斗供人玩赏的蛐蛐只是其中的一种,而且是数量较少的亚种。数量大的是那种身体笨拙憨态可掬在农田里随处可见伸手可捉的黑蟋蟀,它有个俗名叫“油葫芦”。可我们太原城南农民的口语中却把它叫作“牛嘟嘟”,可能是因为它的体态是那么个“肉牛牛”“圪嘟嘟”的样子吧。也有少数人把它叫作“卖油嘟嘟”的。不管哪种叫法,在太原方言中“嘟嘟”是它最大的特征。

牛嘟嘟腆着个大肚子肥胖笨拙,飞不高,跳不远,跑不快,是人们捕捉上饲喂鸡儿猫儿的极好“食材”。孩子们到田里捉蚂蚱玩,那就对牛嘟嘟不屑一顾,因为它实在没有什么可爱的地方。可如果是从大人那里领上到田里给鸡儿捕捉蚂蚱的任务时,牛嘟嘟就成了主要的品种了,到了田里随便弯下腰来,小手一伸,就可以捕到一只。回家的时候狗尾巴草串子上你看吧,十只里面有九只是牛嘟嘟,好看些的虎头荞面翅叫喳喳等,舍不得穿在狗尾巴草上,还要拿在手里把玩一会儿呢。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农村生产队集体化时,出工劳动一相跟就是几十号人,到了深秋收割豆子谷子等密植矮杆作物时,几十号人一字排开从这边的地头上开镰往前推进,田里的牛嘟嘟们因受人的惊吓便往后退缩,人们越往前进,所剩庄稼的面积便越来越小,牛嘟嘟的密度也就越来越大,最后大家围赶在一起时,就像渔民们用围网捕鱼时网里的鱼儿一样,那牛嘟嘟们稠密的能打起堆堆来,人们用手一抓就是一把。

后来,由于经常施用乐果、1605等剧毒性的农药,田里的牛嘟嘟等昆虫便逐渐少了。最近,因要写这篇小文章想配一个图片,而自己所居不远就有农田,便想到田里拍几张牛嘟嘟的片子,或者捉几只回来“摆拍”一下。但费了好长的时间好大的劲,走了好几块地,竟然连一只牛嘟嘟的影子也没有见到。

牛嘟嘟的消失,象征着农耕生活离我们渐行渐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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