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崞县风物志|暖暖:放走一只麻雀

 享道 2020-09-11

放走一只麻雀

暖暖

我坐在熙熙攘攘的路边,茫然地盯着匆匆赶路的行人影子般掠过。间或有人停下来,看我几眼,又走开……

这时,这只麻雀又让我想起这个情形。

这是一只被扣在窗台上筛子底的麻雀。

问母亲,说这麻雀是用来治病的。

村东头住的老姨家孙子“害疔”,耳朵里经常会流出一点水一样的东西。吃药打针看好,隔不长时间就会又犯。老姨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来一个偏方,说,把活的麻雀头拧掉,然后把血滴到耳朵里……

这麻雀是母亲到空房时发现的,不知道它怎么闯进了家。母亲想起老姨家经常要麻雀用,就把它扣到筛子底,准备迟些时候给老姨送过去。

我走到窗台跟前,从筛子眼里看那只麻雀。许是看见有人在跟前,麻雀在筛子里扑腾着飞开了,一会儿东,一会西……

这样一只活生生的麻雀,不久就会被拧断脖子。我有了一点不自在。

其实,在我小时候,也常抓了麻雀玩。院里支个筛子,底下洒些谷粒儿,专等麻雀进去吃时,一拉支筛子细棍上的绳子,把它,它们一股脑儿扣在筛子底。

然后给它们腿上拴上细绳,扔开,看它们奋力飞起,却又被绳子拽回来。玩一两天,腻了,就解了绳,放它们飞走。但多数时候,这些麻雀已经没法飞了,卷曲着爪子,闭了眼,慢慢死掉。大人告诉我们,麻雀爪子卷曲,是因为“烧爪”了。“烧爪”其实就是我们把麻雀放在手心时间太长,它们的爪子不习惯手心的温度被热坏了。

烧爪就烧爪吧,死了就死了吧。反正总会有禁不起谷粒引诱的麻雀来到筛子底,想玩,再逮一只就行了。就这样逮了死,死了扔,扔了再逮……

这只麻雀依然在筛子底乱扑腾着,隔着筛子眼,能看见它凌乱支楞起来的羽毛。

我的心里更不是滋味起来,我在心里问自己,以前麻雀死掉也没觉得不忍,为什么今天看到这只麻雀就这样呢?

也许是觉得麻雀被拧掉头的死法比“烧爪”死掉残忍吧?

唉,不看它了。正要扭身走开,麻雀发出了一声短促地叫声——“啾”!我回过头,看见麻雀蜷缩在筛子一角不动不动。它灰色的眼皮耷拉着,盖住它的眼。间或,发出一声很短促的叫声。它是累了,还是绝望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我前头提到的那个情形。

那是二零年的一个秋天。我陪父亲在外地住院。父亲得的是一种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害怕的病。

在医院的某一天,医生递给我一张纸,“到住院部盖个戳。”

我拿着那张纸到住院部去盖戳。然后被告知押金已所剩不多,需要再押钱才能盖戳。

我摸摸兜,兜里只有八百多块钱,离医生告知的数目相差十万八千里。

我没给家里打电话,出来时,家里能借钱的地方已经全借到了。

那天中午,我一直在街上坐着,机械地盯着路上的行人……

那种茫然和绝望是那么强烈。茫然是因为想不出到哪能借到钱?绝望是想了半天仍然没有地方借钱。

太阳很亮,但风很冷……

后来,我跑了很多地方,找了很多还称不上熟悉的人……最后到底跑了多少地方,说了些什么样的话,因为一直在恍惚中,都记不清了。

现在却清晰地发现,那天我坐在街上发呆的样子,就像这只筛子底下蜷缩着身子绝望了的麻雀。

而它的乱飞乱撞,又是那么像我到处乱跑找人的茫然和豁出去……

我记得,我在懵懂中盼望,突然能有个人帮帮自己。

虽然,那时的我并没有和这只麻雀一样有被拧断脖子的性命之忧。

我明白了我为什么以前看到死掉的麻雀没有一点感觉,而这次却不忍心了。

原因并不在于以前的麻雀是“烧爪”死的,而这只麻雀要被活生生地拧断脖子。而是在某种境遇上,我和它,有极其相似的情形。

也许这就是感同身受吧?虽然,它是一只麻雀,我是一个人。但其实,在某些时候,我,我们又能比它强多少呢?

我决定放走这只麻雀。

我掀开筛子一角,麻雀“呼”地飞出去,不见了。

我舒了长长的、长长的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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