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崞县风物志|暖暖:榆钱落尽

 享道 2020-09-11

榆钱落尽

暖暖

每年初春,空场地里钻出绒绒小草的时候,树上的榆钱也开始扭着股儿摇曳。远远望过去,整个空场地的上空,都是一片嫩黄。近了,则能看见一秃噜一秃噜拧在一起圆薄如钱币的榆钱。

这个时候,我常喊了隔壁花妞,上树捋榆钱。边捋边坐在树枝上低头看下面的猪。

我们下方,是那头老母猪的活动场所。可能是雨雪常常落进去的缘故,当然也有它常到这里方便的原因,那里面总是一片湿哒哒的烂泥。

这真是非常惬意的事啊。阳光温暖,清风拂面,空气里虽然混杂着一股股猪圈的味道,可看猪也是很有趣的事呀。它在烂泥里滚来滚去。间或,又甩着小尾巴扭扭答答地哼哼。有时我们扔下一枝榆钱,它却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敷衍地吃几口又丢掉……

有一次,在树枝上坐的时间久了,正准备下树回家,花妞突然一指,“看,那枝多稠!咱两探过它来!”

我懒洋洋地看了一眼,那枝榆钱离我们很远,要够上有点难度,就说,“都差不多吧。”

“你是不敢吧?!”

我看一眼花妞,从树枝上站起来,“谁不敢谁就是猪!”

我和花妞踩着树枝往前走,前头就是细梢了,可那枝榆钱还是有点够不着。我让花妞拽着我一只手,我前倾着身子去够。终于够着它所在的那根树枝了。我抓住细梢往回揪,树枝弯曲着被拽过来,我两一起用力拽着,不让它再弹回去。那枝榆钱也能捋到了,我捋下一把,往花妞嘴里塞。又捋下一把,刚塞进自己嘴里,树枝猛然朝原来的方向弹去,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已经掉到了猪圈那片湿哒哒的烂泥里。

正在泥里打滚的猪显然被从天而降的我吓了一跳,哼了一声呆怔在原地几秒后,狂奔着朝高处的窝里跑去。

后来,花妞跑回家偷偷取了火柴,我两鬼鬼祟祟跑到房后。点火烤又湿又泥的衣服。然后又揉衣服上干掉的泥。花妞说,我塞进她嘴里的榆钱,很臭,可能是那榆钱里有臭牛牛(臭虫),“你知道的,臭牛牛多臭啊,还被我咬了一口,我一急,就放开手了……”

衣服干了又揉掉了泥,但那天回家后,我还是挨了一顿打,倒不是因为衣服揉的不干净,而是因为我浑身散发着被火烤得入木三分的腥燥味。

“还敢不敢上树了?!”末了,母亲拿手里的笤帚疙瘩指着我问。

仍然还是要上树的,替母亲捋榆钱做榆钱饭吃;坐树上看书;伤心时,也坐树上偷偷地哭……倒是再没掉猪圈里。

树绿了,树又黄了。

一年又一年。

再后来,这棵榆树被人伐掉了。我离家越来越远,很多旧人旧事,也都远去了。

某年,在陕西的某个小镇境内,遇到一棵榆树。那树很高很粗,大概要六七个人才能合抱起来。正是暮春,榆钱在方圆几百平的地方一起纷纷扬扬飘落……

那一瞬间,远去的过往突然纷纷闪现:那些饱满嫩黄的榆钱;哼哼唧唧的老母猪;如今胖到我几乎认不出的花妞……

我在那呆站着,满心惆怅。想起《枕草子》里的一段话:

“怀念远方的人,回想过去的事,无论是烦恼的事,高兴的事,有趣的事,都同现在的事情感觉到,这样的时候是再也没有了。”

哎。

关  于  作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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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山西省原平市南村人,现居朔州怀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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