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崞县浮世绘|暖暖:民间最透彻亮堂的死亡观

 享道 2020-09-11

民间最透彻亮堂的死亡观

暖暖

父亲在病前,有几次和我说起觉得身上没精神,我当时自以为是地认为,父亲可能是缺钙了。我给父亲“孝顺”地买了几盒“盖中盖”,这是一种钙片,当时正在电视上如火如荼地打着广告。

父亲吃上“盖中盖”后,跟我说,嗯,身上好像有点劲了。

你看你看,你就是缺钙了么!我说。

慢慢地,父亲的嘴里开始经常溃疡。我对症下药地又买来治疗口腔溃疡的药,嘱咐父亲把药按顿数吃上。

我一点也没有发觉父亲的身体正在日渐消瘦,也没有看到他耳朵后面,有两个疙蛋已经成形。

父亲依旧忙着。日子跟往常并没有两样。

哥哥回来了。

哥哥在家里住了几天后,临走决定带父亲去医院检查。“耳朵背后有两个疙蛋。”

“不是上火了,淋巴啥的?”我说。

直至现在,我想到自己这句愚蠢的话,总是羞愧,很羞愧。

几天后的一个黑夜,哥哥回来了,一个人,父亲没有跟回来。

哥哥朝我递过来一张纸,父亲的诊断结果。昏黄的灯光下,纸在地上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纸上写着一个极其拗口的病名。它的晦涩名称下,有让人心惊肉跳的绝望含义。

我的泪第一次没有避人的落到手上,刚落下是烫的,热的,但慢慢也就凉了……

父亲在病后的第八年,突然觉得腰疼。

母亲打给我电话后,我决定带父亲去市区的人民医院拍片检查。

检查结果是,父亲的病复发了,而且已经转移。

我很绝望。

因为我清楚,父亲在第一次住院治疗时,放射的剂量已经达到了最大值。这就意味着,父亲没法再治疗了。

我假装镇定地编出一套假话,告诉父亲只是点小问题。然后带父亲回家。

当时,从原平回崞阳,有中巴,交通还算方便。从崞阳回我们村,就不太方便了。有几趟崞阳到轩岗的客车,路过我们村村口,但都有固定的时间;还可以坐出租车,崞阳城里出来的路口上,停着不少出租的“小车”;我们平时回村,最常坐的是回村的“小金刚”,这是一种农用车,村里很多人家都有,用来跑运输,坐车自然是不花钱的。

我和父亲坐中巴到了崞阳后,已经错过了上轩岗的客车。我跟父亲商量,租一辆出租车,送我们回村。

“多少钱?”父亲问。

“二、三十吧。”我说。

“等等再说。”父亲慢慢朝西沟河走。西沟河是崞阳的路西口,在这儿等车,跑代县的“小金刚”回村时也会经过,拦到车的机会也就多些。

我犹豫了下,也跟着走。

果然,在西沟河不大一会就等到一辆回村的“小金刚”。

车停下了,我扶父亲进驾驶室时,看见父亲嘴咧了一下。

是腰疼吧?但念头只是匆匆一过,我随即也爬上后面的车斗。

车一路颠颠簸簸。这条回村的路,当时到处是坑坑洼洼,远没有如今这么平坦。

回了村,车停住后,父亲抓住我的手下车,他的手心湿漉漉的。

从村口回家的这段路,父亲走得比坐车前慢了很多。

回了家,父亲就躺下了。

大前年我腰疼时,稍微挪动一下就出一身冷汗。当时,我想起了父亲,想起父亲腰疼时,被我扶上“小金刚”,一路颠簸回村……

父亲走了。

在商量打发父亲时,有亲戚提议用二龙杠。二龙杠也是一种棺(官)罩,但两边各有一条龙。比普通的棺罩看上去威风。“让你爹风风光光地走!”

“我爹一辈子不爱张扬,他会喜欢用二龙杠?!”我一口回绝。

后来,自然没有用二龙杠。

当时,还有一个深层的原因是:如果用二龙杠,需要更多抬棺材的人。而我们家族只有不多几家,哥哥又常年在外地,没有结交下多少人……

若干年后,我无意中看到一个视频:64人抬的二龙杠。突然想起看过的一句话:民间最透彻亮堂的死亡观,喜庆地告别,阳刚地告别!(司马丹如语)

我愣了一下。又一次觉得,自己在父亲这件“二龙杠”事上,是不是又自以为是了?!如果父亲有知,是否真的不喜欢“二龙杠”?

以前我一直认为,我对父亲是用心的。但后来才慢慢醒悟,实际上,并没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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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山西省原平市南村人,现居朔州怀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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