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崞县风情录|雨君:秋风秋雨愁煞人

 享道 2020-09-11

 秋风秋雨愁煞人

雨君

 愁风裹着苦雨整整侵袭一礼拜,侵袭的马路两边的树叶红中露黄,让母亲毫无见识的眼光错认作是老家的酸刺。我解释半天,母亲突然改口,问:“ 能不能让人从老家捎来点?”我听出母亲想吃酸刺。故乡的酸刺最喜欢风霜雪雨,越是经历风雨,越是甜的可口,难怪母亲想起了此际的酸刺。

“酸刺撇来,放哪里好呢?要是老家,就放在小房子房顶。”酸刺还没有音讯,母亲又想起了小房子。一瞬间,母亲心底的光又从小房子移转西房:“西房的根基倾斜了,山墙也裂开了缝。也不知道这场雨,有没有漏”。我坐在沙发上醉在书里,母亲自个儿和自个儿说话。

这时候,从母亲卧室传出手机报号声。母亲依旧自个儿和自个说着:“也不知道这是谁的电话。”并很缓慢地挪动双腿到卧室接电话:“哎,谁呀?噢,是巧娥。你是说西房墙渗水了?噢,噢,我随后和二儿子说说,叫他找个人去投修投修。”

母亲放下电话,嗓门提高了八度。似乎还是自言,也似乎是冲我言:“这两间烂房子,整个儿麻烦。年年投修,年年漏。等不到我死了。”然后,又是陈年老调,埋怨父亲当年盖房子没有打好地基,埋怨自己要不是活着,用不着把自家房子租出去,跑到外地花大钱租房。要不是自己活着,也用不着让别人帮忙照看两件破房子。

我记不得母亲口中的破房子最初盖在哪一年,只记得我还很小,上起大梁后,有一天工匠们早上准备动工,一抬头看到一条大黑蛇虎墩墩地盘在新上的横梁上。直吓得工匠们扔下手中家伙,扭头就跑。母亲斗着胆子到新房查看,也惊出冷汗,倒吸冷气。

胆大的父亲不信邪,拿起铁锹,想登梯近梁,把大蛇铲出去。但村中老年人说,蛇是吉祥、灵异的神物,乱来,怕神灵怪罪。让母亲赶紧到供销社买几张五色纸和香火,在大梁下,对着蛇,焚香敬纸祷告。母亲应声从供销社买来五色纸和香火,跪在大梁下,一边燃香,一边烧纸,一边磕头,一边朝“梁上先生”心诚诚儿祷告:“蛇仙老儿,您老在上面太吓人了,祈求您老大发慈悲,行行好,赶紧下来回到您老的地方吧。”也真日怪,那梁上君子果真开始蠕动着窜了下来,母亲继续磕头如捣蒜,不断地祷告,直到大黑蛇从房后圪廊里消失,此后再未出现。

新房盖起后,不知是因为根基斜了还是咋地,西房外墙裂缝。我家地势偏高,院子里又栽有大杨树,树高招风,地高也招风。每逢下雨刮风,母亲就心惊,生怕淫雨把两件房灌塌,生怕大风把两间房刮倒,更怕地震,把房子震倒。母亲一心惊,就埋怨父亲没本事,连个房子也盖不好。房子裂多久,母亲愁多久,秋雨下多久,母亲愁多久,愁风刮多久,母亲愁多久。母亲愁多久,就埋怨父亲多久。

终于有一年秋收后,瞅个闲暇。父亲坚硬的心肠和耳根被母亲的碎念磨软,父亲下决心重盖房子,盖几间让母亲踏实的房子,让母亲安心度过余年。那一天,父亲着落人马拉石头,准备垒根基。小毛驴拉着一车大石头,上戏台下面的阁儿洞时,无法力胜,父亲上去帮忙推车,被村里一个二百五推了一把,父亲瘦弱的身子瞬间侧身倒地,摔在石头铺就的地面,胯骨粉碎性骨折。这一次重创,引发出许多并发症,没有多久,父亲与世长辞。

愁风刮不停,苦雨垂不尽。满院的石头砖瓦,任由凄风苦雨洗涮。父亲去了,房子没有继续再盖。打发完父亲,我把母亲接到潞城,但母亲想着老去还要回到自家,找了无房子的人免费租给人家,自己在潞城租了一个单元楼。

母亲在晋东南的单元楼一住就是十一年,十一年里,每逢秋雨不断的日子,母亲就担心老家的两件房子会倒塌。每逢秋雨不断的日子,母亲的聚居环境,阴暗潮湿寒冷,此时,又不到送暖气的时节,母亲的老寒腿疼痛加剧,更让母亲思念故土的火炕。可惜虽有家却回不去。真正的秋风秋雨愁煞人,寒宵独坐心如捣”,没想到秋瑾的临终遗言成了母亲的生活写照。

关  于  作  者

About the Author

雨君,原平人,居于潞城听戏写字。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