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 王红英 汾河边的村子,不管哪家生了娃,满月时,要给娃剃头。 我娃快满月时,本来想去剃头师傅那里。那天,我抱着娃,和婆婆进了铺子,里面极简,墙角边放个木架子,上面支一脸盆,离脸盆有二个脑袋的空间,固定着一铁皮桶。旁边是一条凳子,供等待的客人坐。在正面墙上,镶一个四方镜,前面有两把皮椅子,可以躺倒,还可以蹬脚。 我们坐凳子上,有顾客正在剃头,师傅拉出刀布,“啪啪啪”,背几下剃头刀,看到我们,放下刀,转身走过来,摸摸娃的头发,说:“剃个娃五块。不搞价。” 我和婆婆吃一惊,平时大人剃头才一块五。 “胎毛软,又黏,费刀,剃一个胎毛,顶几个大人哩。” 说完,拿起刀又去剃头。婆婆不喜欢他的态度,拉着我说:“走,回。” 回到家,我问婆婆: “怎么办?” “怕什么,我来剃。” “怎么剃?” “用你爸的剃刀。” 婆婆说的剃刀是公公的剃须刀。一个长把,顶部有两层,中间夹着刀片。 婆婆胆大,我是知道的。那年麦瓮里钻进二只老鼠,生了一窝小仔,我们吓得跑到屋里,只有她,用一把铁锨解决了它们。杀老鼠,只要胆大就行,剃头,这可是个技术活。 婆婆一点也不怵,第二天一早,婆婆拿出剃须刀,换上新刀片,又端来一碗热水放窗沿上。我按着娃,娃这时哭起来。她用肥皂沾点水,抹到娃头上,揉搓出沫,像刮胡子般,一点一点刮。胎毛太软,没两下,全塞进了剃须刀里,刀子钝了,再换新刀。 换了两次刀,婆婆觉得不行,这样下去,刮到明天也刮不完。她坐到炕上,让我放开娃,她把娃整个人夹到腿弯里,这时,捣腾半天,娃哭累了,竟睡着了。趁这功夫,婆婆拿出刀片,剃胎毛。刀片在头上呲呲响,胎毛纷纷落下来。有一顿饭功夫,娃剃成了光头。后脑勺破了点皮。扑了粉后,头看上去像个大鸭蛋。 公公回来,他说听后,大吼婆婆:“你这二杆子(大胆),你用刀片剃,你着娃血管割破了怎么办?”我听了也后怕起来。婆婆轻描淡写说: “我有亩(心中有数)哩。刀片侧着刮,就不怕。” “你夯夯(不正常),娃头上不是破了!” “娃动了下,我没有按住,不要紧。” 到这个程度,公公心疼,也没办法了。 婆婆把刮下来的胎毛卷成团,缝在布里,缠成项圈样,她在下面挂了一个铜钱,满月那天,给娃戴上。 项圈在娃十二岁那年,挂在了九龙庙里的古柏上。柏树粗大,长了几百年,树身成了空心,但枝叶却繁茂葱郁。去庙里上香的村人,觉得它很有灵气,把胎毛项圈挂在它的枝桠上,让它保佑娃们能长寿,平安长大。 项圈挂好后,在树下,婆婆买了七色线,找七个不同姓氏的人,编成辫条,绑在娃的手腕上,说这水火不惧,百无禁忌。为啥找七个姓氏,婆婆说,一个姓只有一家人,七个姓就有七家人,人多力量大,能辟邪。 从这天起,娃成了少年了。 后来,只要为娃们好,婆婆还会胆大。她就是我家的七色线,保佑家庭和睦富足。 那次剃头,吓到我公公,等到生了二娃,公公早早地喊,满月,要让剃头师傅剃。 关 于 作 者 About the Author 王红英,万荣里望乡人,现居河津市。喜欢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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