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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江堰风情录|黄春红:​中元遇鬼

 享道 2020-09-11

中元遇鬼

黄春红

在我们麻溪,流传着许多鬼故事,特别是岷江边的华度嘴,在七月中元节前后有鬼出没的故事,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
中元节也就是我们川西坝子的人所说的七月半。从七月初十开始,就陆续开始给祖宗烧袱纸了。烧袱纸是祖辈几千年传下来的习俗,不光要给祖宗烧,还得给孤魂野鬼烧,一是为了安抚,二是为了不抢自家祖宗的袱纸,祖宗收到烧去的袱纸,在阴间才会有钱花。


从小到大,每年的这几天,天黑时母亲就不让我出门了,说是鬼放出来了,火焰山低的人就会在路上遇见鬼。那时候我害怕极了,晚上洗脚,不敢出门去倒洗脚水,不敢一个人到茅斯砍解手。倒洗脚水连脚盆一同扔在外面,解手故意不拿纸,蹲在茅斯砍扯起嗓子喊姐姐给我送点纸来,目的就是给自己壮胆,生怕就在角角落落遇见鬼。印象中,我确实没遇见过鬼,但珍珠妹遇见过。她是我穿叉叉裤就在一起玩耍的小姐妹。
珍珠妹比我小两岁,但她比我懂事的早,她都耍朋友了我还是个宝迷宝眼的放牛娃。听她说,那年七月半前两天,她遇见过鬼。
那晚,麻溪煤场头放坝坝电影,太阳偏西就有小孩子端着板凳去占位置,一个月看几回的电影,大家都想把凳子安在正中间,然而,那些大姑娘小伙子却喜欢在边边角角站着看,为的是溜出去方便,随时可以溜到河边砍边去说悄悄话。


就在那晚,珍珠妹在岷江河边遇见了鬼。她的男朋友叫黄棒,黄棒并不姓黄,是因为他从小到大都黄皮寡瘦且调皮捣蛋,长大后更是提劲打把,成天拿着他老汉的鸟枪转山打鸟,有一天晚上,在玉麦林头,看见叶子晃动,他以为是野猪,提起抢就是一火。结果是山上的农民起倒夜了,半夜就去地里扯豆子,幸好他打的飞沙,沙弹从那人耳边呼呼飞过,其中一颗打进那人的耳朵,顿时血流如注。为此公社联防队四处抓他。就在那时候,珍珠妹与他谈起了恋爱。她家人得知后,极力反对,但她是一个有主见的姑娘,人不但长得比我漂亮,读书成绩更是比我好。她没嫌弃黄棒是一个四处躲藏的人,不顾家里反对,偷偷摸摸与黄棒来往,把家里好吃的偷出来给他吃,把她母亲给的零花钱拿给他用,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他吃。


那晚,月黑风高,一部电影放完她们就溜了(坝坝电影一般都是放两部影片)。她们顺着麻溪河朝岷江边的李家店子走去。那里有几户李姓人家,听说旧社会是开旅店的,所以就叫李家店子。旧时,麻溪街是阿坝州到成都平原的咽喉之地,上下的背二哥都会在麻溪街上歇脚,李家店子到麻溪街相距一里路,然而就在那“蛇长”的距离之间,流传着许多鬼故事。麻溪街到李家店子要经过华度嘴,而华度嘴就是鬼出没的地方。华度嘴地处岷江边,那里有溪水汇入岷江,溪口与江水交接处就成了一个小沱,村子里养鸭子的人家,早上都把鸭子赶到那里,傍晚才赶回家。
听说麻溪街的李嬢嬢有一天晚上,从东岳庙看川戏回家,途经那里时,听到一个妇人的哭声,她的眼睛在四周一扫,果真看见一个女人顶着头帕坐在石头上,双手捂住眼睛大哭不停。她想起老人们摆过的华度嘴鬼故事,顷刻之间,吓得汗毛竖起,她想一口气跑过去,但又害怕如果真是鬼,会飞的呀,跑得过吗?可是那嘤嘤的哭声真真切切,又不像鬼啊,万一是哪个妇女想不开想跳河呢,如果不去拉住她,那不出人命了吗?于是,女人的恻隐之心使她情不自禁地走过去,伸手拍拍女人的肩膀说:“你是哪个哦,咋个了,半夜三更在这里哭?”还没等她的手触摸到女人的肩膀,突然间,那个女人的头不见影踪,继而光是一个颈项桩桩的身子一个倒栽就消失了。李嬢嬢吓得魄荡魂飞。她朝着麻溪街的反方向,跌跌撞撞奔向李家店子的亲戚家,她呆呆依在门框上,嘴里反复说着:“幺婶啊,有鬼。”李家幺婶返回屋里,抓出一把米就甩出门,反手给她一耳巴子,继而把她扶进屋里,轻声说道:“这个世界上哪有鬼哦,肯定是那里相传的鬼故事太多了,走到那里心里疑乎出现的幻觉,莫怕了哈。”听了幺婶婶的话,她无声地点头。但第二天,她仍然绘声绘色地在街坊邻里间摆出她遇见鬼的故事。


话说珍珠妹和她男朋友走到那里时,她的背脊发凉,说话打哆嗦。然而,黄棒却天不怕地不怕,一路上,他还给珍珠妹讲鬼故事,说他幺老爷曾经在华度嘴看到过鬼。他幺老爷旧时是乡长,乡公所就设在岷江边的李家店子旁边。有一天下班晚了,他去华度嘴赶鸭子回家,看到水里有一群娃儿嬉戏。他心想,黑林八叉的怎么还有娃儿在洗澡?这么危险的地方,被水冲走咋办?于是他三步并两步跳过去,不停喊着:“快上岸啊,天都黑了,危险啊。”可是,等他跑拢后,一群娃儿变成一群野鸭子扑刷刷地飞走了。见此情景,虽然他是麻溪的炮哥大爷,啥阵仗没见过?但依然吓得浑身震颤。丢下竹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从此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了西天。
珍珠妹听完这个故事,拉住黄棒的手更紧了。她本来胆小,尽管旁边有黄棒,但她依然心惊胆颤,魂不附体,浑身起满鸡皮疙瘩。就在快走出华度嘴时,她听见背后有一种嘿嘿,嘿嘿的怪笑声,她不敢说话,不敢转头去看,总感觉后面怪笑之人是鬼,张着血盆大口随时会咬掉她的头。生来胆大的黄棒也听见了,也害怕了,拉起珍珠不要命地朝李家店子跑,可是,无论跑多快,嘿嘿,嘿嘿的怪笑声始终就在背后。她们一口气跑到李家店子旁边的机耕道上,看到一堆堆的火光,他们才一屁股坐下来歇气。嘿嘿的怪叫声没了,满以为甩脱了鬼的跟踪,可是,就在李家店子的人在路边烧袱纸之时,火光中,她又看到一个无头的人一晃一晃地行走在路上,无头人走到李瘸子家就消失了。
珍珠妹吓得腿上罐铅,迈不动脚步,好在黄棒一直安慰说:“怕啥子嘛,那是七月半放出来的孤魂野鬼,看到哪家烧袱纸,就去蹭点钱回阴间去花。


是的,七月半烧袱纸都要另外给孤魂野鬼烧一堆,交代他们不要抢祖宗的钱,拿到就快些走。
珍珠妹回到家,她的母亲和父亲正在晒坝边上烧袱纸,她走过去大声说道:“哦,今天晚上我看到鬼了,要不是有黄棒一起,我都被吓死了,以后再反对我和黄棒,你们看着办。”
她的母亲从小就非常宠她,听她这么一说,站起来揽住她的肩膀说:“啊呀,喊你不要黑更半夜到处跑,你偏要跑,给你说过,七月半路上有鬼你不听,怪我哇?”她母亲虽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她知道,她母亲默许了这桩亲事。跟母亲走在回家的路上,看见田埂上星火点点,电影散场啦,大家都开始给祖宗烧袱纸啦,想着母亲默许的婚事,之前遇见鬼的的害怕,一扫而光。

关  于  作  者

About the Author

黄春红,女,四川省都江堰人。生于60年代末,小学文化,热爱文学。90年远嫁浙江,20164月回到家乡开始学习写作,现是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都江堰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代表报》《四川农村日报》《成都日报》《安庆日报》《闽西日报》《惠阳日报》《都江堰报》,《龙泉驿》《光源》等全国多家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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