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柜子里废弃的文件,翻出一堆老照片。一张一张地翻过去,逝去的旧时光像快进镜头回闪,如果不是有些照片背面藏着日期,很多都想不起是何时何地什么情况下拍摄的,甚至认不出照片里的人是谁。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其实岁月磨灭的,更多是人的精神和记忆。精神一张张老照片,装束背气,发型违时,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感觉是在回看几十年前的老电影。唯有容貌,面嫩如新,每一张都昭示着早已逝去的青春和生气。不论健硕与羸弱、燕瘦与环肥,黑白底色不掩红润基调,照片越是泛黄,照中人的神情越是质朴。更多的感觉是,照片中的原野不复存在,照片中的变迁难以还原,照片中的玩伴已各奔东西,照片里青春,再也难以拾回。不光是照片,生活中的一切,莫不如此。杜甫说,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漂流瀚海,聊寄修椽,身在江湖,谁人不起故园情?多病自须药物,此生难了相思,往事种种,昔时暗自欷歔的伤感,庄重圣洁的秘密,都如春梦了无痕,偶尔想起,也早已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话,可以轻松道来。岁月的痕迹,如同伤疤,抚之不痛,只在天阴下雨时,方有预兆。至此方悟,再大的事,到了明天,都是小题;到了明年,都是故事;到了来世,都是传说。不管是喜欢抑或讨厌,每一个来到你身边的人,都是缘分;每一件出现在你附近的事,都是因果。生命的整体,由生活的不同领域以及未知的时空构成,其中的一些时光,难免为某些人蹉跎,就某些事虚度。多少等待之心,等到无望;多少想念之人,想到不想。若能相遇,已属不易。若能相知,更需且行且珍惜。路边草木,年年返青,送走往来人。不管你有无目标,更不管你是否规划,欢乐也好悲伤也罢,时光一样会流逝,就如朱自清《匆匆》所言:“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我觉察它去的太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它从遮挽着的手边过去。”时间无法管理,能管理的实则唯有自己。等到你管好了自己,依旧无所获,那就只有放生。一别两宽,不单是对人,其余万般皆是如此。某年,张大千在家,忽遇大风。大家都忙着关闭门窗,唯有张大千特意将门窗大开,暴风过境,各家多有损毁,张宅却完好无损。大家不解,张大千说: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世间诸事,敞开心扉者强,相信青年,就是相信时间,相信未来。一切都当如是观。须发皆白,经历太多,凡事就不再一定要求个结果,和光同尘,随遇而安。龙应台《目送》云:“母亲要回的‘家’,不是任何一个有邮递区号、邮差找得到的家,她要回的‘家’,不是空间,而是一段时光。”人的一生,最大的误区就是自觉春春未去,顾影自怜。却不知,既往回不来,记忆里穿越;只道送春无送处,未来想不出,科幻无此情。行走世上,不在于速度快慢,在于所思所见;不在于行进里程,在于亲身体验。静缓度日,咀嚼意味之长;浅淡处事,反觉功名一戏。多少事,事后才能明白。等到真正明白时,青春已不再,人已不再质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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