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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时候懂一个道理其实不难，难的是懂了道理，并能身体力行地认同这个道理。 殷子俊对工作的认识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以前他跟接受的教育是，工作是干事业的地方，现在他更觉得工作是谋生的手段，要不是因为谋生的需要，他会放弃这毫无兴致的工作。 他们处的工作主要是收集各类数据，这些数据需要拿各种模型去匡算，以获得模型提供的预测结果，不知就里的人以为这是一个技术含量很高的工作，事实上，这个工作跟一个泥瓦匠差不多。国际上买过来的模型，他们处的同事就负责往模型里面装数据，要是结果符合领导预期了，就应用这个模型的分析结果，否则就开始换模型和换数据，最终确保模型的结论跟领导的结论一致。 他擅长从宏观方面思考管理和经营的得失，他喜欢从组织和人员层面分析公司需要的管理理论和知识，他善于用文字去归纳、总结、推理一个现象，从而获得一个预测的结论。遗憾的是，他的意识是超前的，等领导意识到殷子俊意见的价值的时候，时间过去好几年，领导早已忘却他曾经的建议。 他曾试图去学习那些引进的模型，他担心下面的人认为自己在跟他们抢事做，而领导问到某个模型的时候，他又因为不精通于细节，而被领导责难，他感觉自己仿佛风箱里面的老鼠，一上班就感觉无所适从，他想努力做好工作，但是，一切都跟他拧着劲。 他怕碰到杨得志这样的领导，一会儿一个主意，主意安排完了，你忙得一溜够，结果他忘记曾经安排的任务了，见到你时，他又会有了新的主意。让他难受的是，这样的领导越来越多，很多人布置工作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大家都是在为工作而工作，甚至是为忙碌而工作。 殷子俊都有点后悔当初将身份变成银行员工了，要是不进银行，大不了公司解体后，自己去市场上寻找一份自己喜欢的职业，现在在这样的状况下熬着，也许要一直熬到退休，他想想以后的几十年，自己都要这么百无聊奈地过日子，他觉得太可怕了，可怕的是，自己要像行尸走肉一样地拿着钱混着日子。 他记得有句话叫“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他是入错行了，假设当初不到咨询公司，而是忍口气去高校当老师，现在的境遇应该会更好一些。 人跟人就是那么不一样，殷子俊的职业发展几乎终止的时候，杨得志又有好消息了，银行里已经在做内部测评，他将被提拔为副行长。 殷子俊填完调查表的那天晚上，他意外地收到贾丽娜的信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收到贾丽娜的信息，贾丽娜控诉杨得志不顾家的时候，他都激励劝导贾丽娜，杨得志在忙自己的事业，让她以大局为重。今天看到贾丽娜的信息，他非常反感，心想杨得志都当行长了，怎么还管不住自己的老婆。 今天他非常反感贾丽娜的消息，但是，他不好意思发泄自己的不快。贾丽娜先是投诉了杨得志如何不顾家的事，接着开始哭诉儿子的不争气。她暑假的时候去过美国，儿子颓废的生活让她寒透心了。 儿子与他的同学一起租了一套公寓，两个孩子成天在一起能干的事就是交流如何打游戏和抄作业，一天玩得昏天黑地的，她去美国之前听说美国的书本贵，她跑了好多书店买了一大堆金融方面的专业书不远万里地到美国，没想到，这些书在儿子眼里连擦屁股的纸都算不上。 在美国的日子，她原本想儿子经过半年在异国他乡的磨砺变懂事了，儿子会在学习之余忙里偷闲陪自己到美国名胜的景点去转一转，给自己普及一些美国的文化，回家时可以向别人炫耀一下自己在美国的见闻。事实是，她每天像老妈子一样给儿子忙里忙外，热饭菜做好了，恨不得端到儿子手上让儿子吃，跪着擦地，当擦到儿子脚边时，儿子聚精会神地玩电脑，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她在美国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镇上的超市，因为他要给儿子买一日三餐的口粮和吃穿用度的物资，她甚至担心自己不在美国时，儿子会饿死。 骂完儿子，她又转而骂杨得志，说杨得志当个行长一点用都没有，那么多求他的外国公司，他就不会找人照顾一下在美国读书的儿子，杨得志当上这个行长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每天跟着他后面守活寡，经常半夜不回家，回家累得像头死猪，她还不如嫁给一个要饭的，起码要饭的每天还知道将要到的饭先给老婆吃。 面对贾丽娜的牢骚，殷子俊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他唯一能劝导她的就是，男人要在外面闯事业，不能像自己这样窝囊，贾丽娜听到这个，恨不得向殷子俊拍胸脯，回头她跟杨得志说一下，照顾照顾殷子俊，听到这儿，殷子俊真的有大哭一场的想法。 龙搁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老古话有时候说的真有道理，不管殷子俊级别比杨得志低多少，殷子俊也没有觉得自己比杨得志差。而世俗的人，就是以人的地位和身份去说话，除了殷子俊本人，几乎没有人认为杨得志不如殷子俊。 杨得志说话刻薄，别人会认为那是个性率真；杨得志说话含糊，别人会认为那是有城府。甚至杨得志放个屁，都有媒体人把它当成了金融发展的一个风向，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大银行的副行长呢。尤其是，公众知道杨得志出身寒门，家里没有任何后台和背景，杨得志在公众的心目中，简直就是成功的典型，杨得志的故事在行里成为很多年轻人的励志教材。 杨得志私下里跟殷子俊聊天说，有些女人真的很无聊的，杨得志下基层的时候，很多女人简直厚颜无耻地往他身上贴，有些人假装咨询问题，有些人假装着敬酒，有些人假装着去他房间聊天，身体都恨不得跟他挨在一起，搞得他非常不自在。 殷子俊问他是否有假戏真做的？杨得志开玩笑地说，想做坏事只用勾勾手就可以了。当殷子俊继续追问的时候，杨得志是笑而不答。其实这样的事，就算不回答，殷子俊也知道答案。 他在心里都开始嫉妒杨得志了，他嫉妒杨得志是因为，跟苏梅在一起的时候，苏梅都开始议论杨得志了，殷子俊没有跟苏梅说他跟杨得志的关系，苏梅知道他跟杨得志很好。苏梅夸杨得志，主要是通过女同事的事说出来的，她说，女同事聚在一起，大家就议论杨得志如何的儒雅和有气质，要是能跟杨得志如何如何的。殷子俊听得出来，苏梅说的是别人，她心里其实也是非常仰慕杨得志的。听见苏梅的议论，殷子俊心里非常酸，以至于他慢慢地失去了跟苏梅在一起的兴趣。 殷子俊感觉自己越来越孤独了，似乎没有人理解他的心思。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他都觉得没劲透顶，工作已经不是自己擅长和喜欢的内容，他一直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开始的时候，因为工作任务较多，整天忙忙碌碌的，他也没有感觉到不适，在升迁、奖励、发展等内容离他渐行渐远的时候，他察觉到了害怕，可此时他觉得自己有点力不从心了。 他试着跟几家公司进行了接洽，欣赏他的公司能给予他的物质待遇太差；他想去的公司，人家无一例外地嫌他的年纪偏大，开始他还纳闷呢，40岁就算年纪大了吗？朱先生告诉他，因为社会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了，能招年轻的，人家干吗要40岁以上的。殷子俊觉得自己有经验，但是很多新兴的行业，就怕经验成为阻碍公司发展的羁绊。 想到离退休还有十几年的时光，殷子俊觉得前途一片灰蒙蒙的，这样的灰蒙蒙逐渐弥散到他的心里，他不知道何时、何人还能撩开他心头的迷雾？他跟朱先生聊天的时候，朱先生说他这是抑郁症的前兆，希望他能看开一些，或者定期地换个环境让自己修整一下。无奈，殷子俊还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他整天还将心思放在可有可无的工作上，偶尔请假离开单位，他的心里还忐忑不安的。 也难怪，单位里面那些如杨得志般的领导简直像疯子一样，没日没夜地说着工作，他们在一起时，好像不说工作就没有话题。殷子俊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废话，而大家似乎乐此不疲，跟他们待在一起，殷子俊觉得特别累，他以自己不能摆脱这种局面更加心累。 殷子俊想起了以前学过的一篇文章叫《装在套子里面的人》，他不知道作者将那个人写在套子里是否有什么寓意？他觉得现在职场的人都是装在套子里，这个套子是口头上的工作，或者是表现出来的工作状态，他们整天见面都会说自己如何忙，也假装着无时无刻不在忙，似乎要是不忙的话，他们就是行尸走肉，由此，忙是他们的“套子”，要是没有这个“套子”，他们害怕被人看穿、看透。 这些想法时殷子俊自己总结出来的，他试着跟单位里的好朋友说了，好朋友说他心态不积极，不应该这样去看问题；他试着将这种说法透露给了陈紫英，陈紫英也觉得殷子俊思想有问题，怪他不能适应环境，在工作安排上不能与时俱进。 尤其让殷子俊接受不了的是，陈紫英让殷子俊多做自我反省，仔细分析自己身上的缺点。每每听到这些，殷子俊的心都在滴血，他实在想象不到，他都没有可以聊天的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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