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是从小在北京长大的四川人,今年70多岁,退休前在发改委工作,技术出身。他说知道详细的月坛变化历程。小时候,他见过有领导人到月坛拜祭,他们的车门停在月坛外面的树林里,那时候没有二环,现在的月坛体育场的位置都是合抱粗的柏树,环境非常优美。达官显贵们将车马停在北门外,然后从北门进入,更衣后,敲响大钟,开始祭月的仪式。 祭月仪式不像拜祭天地那样规矩,祭拜的间隔是三年,秋分的日子,皇帝让官员代替自己来月坛拜祭。月坛原名叫“夕月坛”,月坛初建于明嘉靖九年(1530年),它也是从天地坛的拜祭仪式中分离出来的。月坛的祭坛很小,不过十几个平方,但是,保存得非常好。50年代末,中央建电视塔,就将月坛的祭祀区给占领了,现在这座电视塔虽然是备用的建筑,可它依然霸占了月坛的主建筑区,国家应该让电视台从文物区撤离,尽快恢复月坛的原貌。 老者跟我说的非常激动,以至于我都插不进去嘴。他说的太流畅了,以至于个别地方用中文表达他觉得都不精确,于是还不时地冒出几个英文单词,他说曾经在瑞典做研究工作,有次当地人挖出一个很小的墓葬陪葬品,瞬间瑞典整个国家都轰动了,他说,这样的东西在中国根本就不算东西,甚至都成不了新闻。 老者跟我说,我刚才拍照的棂星门上的云纹,这是五大坛及黄帝陵标配的图案,这座带云纹的棂星门是以前的老物件,文革时没有遭到破坏。不像东边的棂星门那么惨,棂星门上的云纹横插被打断了,后来的匠人进行修复,可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无法达到先前的水平。道理很清楚,现在的匠人心里是有杂念的,他们一边做工艺品,一边想着赚钱。 老者为了让我进一步看清楚,他弯下腰,让我看看坛墙的砖,这些砖不仅制造的经久耐用,且铺设的非常精密,现在家里铺贴的瓷砖都没有墙砖这样紧致。这些砖都是“original”,假如我们拿手摸一下墙砖,就意味着我们“pass through”到了500多年前,我们通过抚摸就直接跟先人对话了,这种体验真的非常精妙。 老者又指给我看棂星门下面的长条石,这块汉白玉的石条有好几顿重,以前没有运输工具,石料在山上切割好,就等到冬天的时候运进城。前一天晚上,工人沿途用水在地上泼水,第二天,路上就结了厚厚的冰,他们将石料放到冰面上,用骡马将石料慢慢地拉进城,冰面摩擦太大的时候,他们会在冰面上加上原木,将石料放到原木上推动,我真的太佩服先人的智慧了! 老者耳朵上戴了助听器,因此,我失去了跟他交流的能力,跟着这样的长者认真地听听他知道的历史和掌故,对我来说这是非常大的收获,我的生活中一直缺少这样的长者牵引,今天遇到了,我都舍不得分别,遗憾的是,天太冷了,站在一个地方不动,很快会别吹透。 没好意思问老者的名讳,感觉他曾是高官,我怕老者有别的想法。人生就是随缘的事,假如有缘,我还会遇见他。 在分手时,他推荐我去看一下坛城墙。公园西边有一段用玻璃罩着,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当年夯土的样子。在西门的南边,有一座钟楼,钟楼一般是与斋宫或者具服殿挨着的,皇帝或者重臣更衣完毕,听着钟声去参加拜祭活动。据说,钟楼是古老的,里面的大钟移到了大钟寺。 原本是为了到月坛寻找古迹,结果扑了一个空,就在我郁郁不欢的时候,意外遇到这样一位老者,他对我说到的知识,以及对文物的敬畏观,让我非常的感动,也非常感慨!要不是因为初次相识,我一定要跟老者好好地聊聊。 他对我说的,见到古物时,上手摸一下,就是在与先人进行对话的观点,我非常认可,以前我也是这么想、这么做的,但是,我没有老人解释的这么直观。是的,这么一块普普通通的砖,500年前的匠人将它砌到墙上之后,估计就再也没有人碰过,仿佛被囚禁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我不知道,当我指尖的温度穿过历史的时空,当年那位匠人是否能像孙悟空见到唐僧一样的欣喜呢? 当年匠人做这些东西,也许是为了吃饭,或者是为了保命,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手艺叫艺术,对于他们这就是活命的资本,可他们的艺术保留到今天来看,这是现代人几乎无法还原的手工艺术,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的答案是,因为他们一直在用生命换活命的手艺,而我们是拿手艺换更好的生活方式。认识上的不同,决定了艺术上的天地之分。 月坛公园真的是一座空园子,因为空我意外地收获了很多。很多知识不是典籍里可以查到的,需要自己去实践、去感悟,这是我去月坛最大的收获。 坛城的夯土,还是那么的坚固和结实。 钟楼是老的,钟楼里面的钟已经成为大钟寺的镇寺之宝。 西门应该是当年皇帝进来的大门。 拍西边棂星门时,老者看出了我的功底,一般人在这儿都会熟视无睹地走过去。 这些砖在这儿立了500年了,看看这砖的质量,从砖缝的密实,可知当年工匠的技术。 这块汉白玉的长条石来自于房山,当年是在冰上滑过来的。 老者怕我看得不认真,他上手了,看看这块砖,这是“original”,摸摸这儿,可以“pass through”。——我感动了! 再整体看一下这些遗落在尘埃中的艺术瑰宝。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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