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膏药的记忆

 古磨盘州人 2020-09-11

尽管我自诩有很好的表达能力,可我还是无法向女儿描述什么叫膏药。

每当我跟她说膏药的时候,她都怀疑我是不是把药膏给说反了。我说,膏药是中医的药品,药膏是西医的药品。女儿似乎明白点,可我知道,我说的也不对。其实中医也有药膏。

现在去同仁堂药店,估计还能买到狗皮膏药。印象中,狗皮膏药是治疗跌打损伤的好贴剂。当年有句俗语叫“狗皮膏药,当面见效。”为什么狗皮膏药效果这么好,因为,狗皮膏药就是活血化瘀、消炎镇痛的。

小时候,南方农村的自然条件非常恶劣,一到夏天,由于火毒的侵入,很多孩子身上都长疖子、长大包,要是不加以干预,严重的会溃烂化脓。

我属于敏感性体质,每年夏天,身上差不多都要长几个疖子。大多数情况下,这些疖子破头、化脓了,将脓血挤出来,将伤口洗干净,母亲教我们摘一片特种的树叶,在上面吐点唾沫星子贴上去,过不了几天,破头处慢慢消肿,伤口逐渐愈合,疖子也就自然地好了。

不是每个疖子都那么好对付,比较可怕的是,疖子长在皮下,就是不露出白色的脓头,患处会肿胀得很大。很快,腹股沟、咯吱窝或者耳朵后的淋巴结就开始肿大了。

那时候的我们,几乎没有一点医学常识,现在知道那是淋巴结在吞噬毒细胞,因此肿胀了,这是身体的一种免疫反应。要是抵抗力弱的,淋巴结细胞都可能低挡不住炎症的攻击,最后,淋巴结都有溃烂的。

每次淋巴结肿胀的时候,疼痛难忍的我,只好怯怯地告诉父亲,我的大胯沟又肿了。父亲伸手按了一下,据说肿包有两种,一种是硬硬的,按着不游走,还有一种是不很硬,但是可以游走。我都属于前一种肿包,后面的那种肿包非常不好。

父亲从床上的席子底下拿出一毛钱递给我,去磨盘找王大夫,让他给你开几贴膏药。我拖着行动不便的腿,揣着父亲给的钱去找王大夫。

王大夫是祖传的中医,据说父子几代人都是以开膏药闻名。王大夫跟父亲关系很好,我去了他家,几乎不用自告家门,王大夫就知道我了。他伸手捏一下我的肿包,很快就给我拿出三张膏药及一包白色的粉末。

他没有跟我说用法,他知道父亲会用的。给我膏药后,王大夫就开始给其他人看病了,他看病的速度非常快,给的药差不多都是膏药,只是膏药外的药包好像有点不同。

我记得父亲跟我说,找王大夫开“窼瑙膏药”,我估计那个白色的粉末就是窼瑙了,窼瑙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粉末,好像是晶体,有点像现在的井盐。

晚上准备睡觉前,父亲让我躺在床上,他将对折的膏药正中间的位置放置在玻璃灯罩上,目的是为了化开膏药的“膏”,几分钟之后,膏花了,变成黑色的黏黏的固体。有时候,也许是为了加快膏体化解的速度,他会将膏药的两面来回地换着烤。

父亲是急性子人,为了让温度在膏药上分布均匀,他会打开膏药,来来回回地将膏揉搓着,我渐渐地闻到膏体化掉的气味。待膏体全部化开了,父亲将白色粉末分成三份,随后将其中的一份粉末倒在化开的膏体上。为了让粉末融进膏体,父亲将膏药完全摊开,平铺在煤油灯罩上,不一会儿,窼瑙先是变黑,慢慢地就跟膏体混在一起了,空气中有浓烈的窼瑙味。

父亲从灯罩口小心翼翼地拿下膏药,并不断地用嘴吹着,慢慢地、慢慢地,他将膏药移到我的腹股沟处,随后快速地将膏药反转,将有窼瑙处对着我的肿包贴上去。滚烫的膏药贴在患处,烫得我差点喊出声、落下泪。我知道,父亲是不许我喊叫的。按照他的逻辑,越热的膏药贴上去效果越好。

也许他事先已经试过温度了,估计不会让我受伤。但那种滚烫的膏药贴在身上,真的非常难熬。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膏药贴上之后,当天晚上肿包处就没有那么疼痛了,三幅膏药贴完,我的病也就好了。

膏药原本是方形的,我奇怪的是,所有贴膏药的人,都要将膏药的方便给剪成圆形,按照家乡的说法,好像膏药不剪成圆形,就没有治病能力。我现在想想,估计是因为方膏药片的四边,由于容易剐蹭,假如不剪角,也许就粘不牢。

贴膏药的年代有件非常神奇的事,那就是,当时都是用煤油灯,后来用上电灯之后,好像就没有人贴膏药了,也难怪,再贴膏药,到哪儿去找煤油灯罩烤化膏药上的膏呢?

膏药好像随着煤油灯一起从我的记忆里消退了,后来,偶尔停电的时候还有人用煤油灯,但是,好像再也没有人用膏药了。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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