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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砖瓦房,我的老家!

 juc666666 2020-09-12

  很多人对老房子有诸多感情,因为那里曾是老家,住着至爱的双亲和兄弟姐妹。但是我没有,当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年,我庆幸自己终于可以逃离老家,逃离那3间红砖老房子了。

  在我的记忆里,老家是贫穷的所在,是处于社会最底层的所在。我的家乡除了黄巴巴的土地,一无所有。所有收入,所有生活来源,全靠农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流着一滴一滴汗水忙碌于春夏,收获那一点一点的回报于秋冬。

  我记事的时候,家乡一望无际的都是田野,还有农舍。当然农舍无外乎一律的土墙、麦秸杆盖顶。如果能盖上黑瓦,那算是条件不错的了。所以当我家盖起四间红砖瓦房的时候,方圆几十里的农户们都对我家刮目相看,尤其对我父亲——这个穷家的一家之主投以钦佩的目光。

  只有妈妈和我们才知道父亲是怎样一个人。他为了盖3间红砖瓦房,带领我们过着怎样的生活。

  提到父亲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心情无比复杂。也许很多人会用各种溢美之词去点赞父亲,什么山一般的高大,什么海一样的宽厚,什么慈祥的父亲……多到数不过来。然而这些与我无缘。

  很长时间我也不大敢向别人透露我对父亲的感情和看法。有一次,我大学毕业后对小嬢嬢(小姑)偶然发出过对父亲的不好的看法,立即遭到了她的呵斥,她说你只记得不好的,言下之意我是无知的,那些艰苦岁月里父亲为养家活口做出的努力你根本不知道。她是长辈,我没法跟她申辩。她知道的我不知道,这不正常吗?每个人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也许都一样多。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问题,得出的感受和结论肯定不一样。父亲为家庭付出了多少,吃了什么样的苦我真的不知道。也许那时候还没有我,或者我还很小,没法知道,或者看见过,也忘记了。我记忆中的父亲是另一种父亲,他出现在我的晚饭、我的爱好、我的黄昏、我的早晨里面,那些流逝的场景里面父亲的每一句话、每个表情如同发生在昨天。当然那些事情就发生在老房子的里面、外面。

  一碗饭

  现在写一碗饭很多人有点莫名其妙。是的,我就真是写一碗饭,一碗普通的饭,也许是妈妈叫姐姐用香油炒过的,带着一股浓烈的香味,让我几十年过去都想念那碗饭的美味。也许没有用香油炒?反正用没用香油,我已经记不清了,因为这个不重要了,即便用香油炒过,它还是一碗饭而已。

  之所以反复强调香油,是因为在那个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香油跟黄金一般金贵。父亲特别在意它,在他心目中,香油在家庭用品里面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打个比方,就像现在家庭里面的汽车一样。很多男人都有自己的爱车,视如珍宝,如果有人弄脏或者弄坏了他的豪车,那么他是会发飙的。

  现在很多人生活水平提高了,都不爱吃饭了,觉得会发胖、变丑。可是我对饭,哪怕就是白米饭都有一种特别喜欢的感情,每餐都想吃两碗饭。如果有喜欢的菜,那更是吃三碗都不会嫌多。最近怕胖,慢慢减少了食量。为此妻子会嘲笑我:你这个饿死鬼投胎的,喂不饱的狗。我从来不否认她的看法,我自豪地点头:对,我就是饿死鬼投胎的。

  不管别人嘲笑与否,事实我就在缺乏粮食、家庭极度贫困的环境中长大的。父母和哥哥姐姐们经历了极度缺乏粮食的1955-65年,他们对粮食肯定比我还要感觉重要。尤其父亲,他是家庭生活来源的主要提供者,他深知每一粒米、每一滴油的来之不易,因此特别注意节约,家里人口多,干活的人少,如果再不注意节约,那么家庭面临饿死人的局面也不是不可能。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小时候就没吃过什么像样的饭,这里的饭指米煮成的干饭。我的童年时代,家里似乎比以前好点了,但看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中午还可以吃饭,但是早晚不可以。经常都是稀粥,有人戏称一吹三条浪的照得见人影的稀粥。甚至为了节约米,只煮一锅开水,倒入一勺小麦面,搅合搅合,就算是一顿饭了。

  那时候我真是小,饿的时候,馋的时候,就会哭闹,要吃麻花,要吃饭。哭得很凶的时候,妈妈会去附近的小店花一毛钱买2根麻花对付我。我不知道这时候父亲的脸色会是什么样子,反正他不会去给我买的,也许是妈妈去买的,也许是妈妈叫哥哥去买的。父亲也许还没回家,也许回来了看见我的吵闹默许了家人去买麻花。

  有一天傍晚,我又开始哭闹要吃东西。那天没人去买麻花,父亲像一尊山神坐在堂屋里面的饭桌上。也许那天家里没有钱。妈妈没有办法了,抱着我哄我,她让姐姐去厨房弄了一碗饭,可能是中午的剩饭,不知道是不是姐姐用香油炒了,还是仅仅加热了一下,然后端到饭桌上。妈妈觉得那碗饭可能多了,就拿了一个更小的碗准备从大碗里挖出一点来给我吃。她一手抱着我,一手拿着小碗和勺子,准备来挖饭,一碗真正的米饭,而不是什么稀粥和面糊糊。看见饭,我不哭了,我真的好想好想吃那碗饭。

  这时父亲咆哮了,他可能看见晚上居然还浪费粮食做了干饭,就如同今天有人动了他的爱车一样,他冲着妈妈大吼大叫,具体叫了什么我记不清了,应该是责怪妈妈不该惯着我,不该让姐姐做了这么一碗干饭。妈妈赶紧抱着我走到门外,她担心父亲会吓到我。此时我确实被父亲的凶相吓到了,开始哭了。妈妈在门外一边哄我,一边跟父亲吵架,她骂父亲什么我也记不清了,大概是责怪他不该发火,不该吓到孩子,不过就是一碗饭而已。

  父亲生气地坐在屋里,而妈妈就在大门外的石头边抱着我,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个空空的小碗和勺子,她不停地数落父亲。而我则张着嘴大哭。

  也许是妈妈的数落和我的哭声让父亲心烦意乱,过了一会儿,他捞起那碗饭,使劲掼出了大门外。我们家的房子建在一处高高的土墩上,土墩到门前的土大路还有一段距离,我们家的土墩和大路之间有几个大石头做的台阶。

  那碗蓝边大碗的饭被父亲掼得连滚带翻,一路泼泼撒撒溜到大路边。门槛上、石头台阶上、台阶四周的地面上洒了很多饭粒。蓝边大碗当然也碎了,瓷片渣子和饭粒一样,门前到处都是。

  我吓得哭得更厉害了,妈妈在大门边骂声不绝,哥哥姐姐们面面相觑,他们当然也不敢怎么样。在那种年代,每个人都不许浪费粮食,更不许私自炒饭吃、热饭吃。然而父亲却砸掉了一大蓝边碗的白米饭。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要掼掉那碗饭?即便掼掉也不给我吃?这样想是真的大逆不道,我不想把父亲想得那么坏;那么是为了发泄怒火?他心中的怒火可真多啊。

  很多年之后,大姐对我说,父亲是为了造房子才那么节约,不准家里人浪费一粒粮食。

  然而我想:只为外面溜光里面尽是烂草糠?家里的孩子们都在发育,都需要吃东西,为什么不花点钱给孩子们吃饱一点?

  一台莲花牌收音机

  小时候没有什么休闲娱乐项目,唯一接受外来信息的是有线广播,每家每户都安装了有线小喇叭,县里的有线广播站一天三次播音。每次大约工作2个小时。第一个节目是音乐,播放几首当时的红歌,然后是本地新闻,然后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节目,然后是一档生活常识或者农业知识的节目,然后是天气预报,然后就结束了。每天三次,周而复始。

  这个小喇叭不时出现各种故障,有时是大人干活,把线搞断了;有时是喇叭后面的电线接触不良;有时是地线接触不良。反正经常不响,间或突然又冒出一段声音。我们家是哥哥,他会鼓捣小喇叭,小喇叭不响了,他就会充当修理工,爬上爬下鼓捣几下,小喇叭就又响了。

  我打小就喜欢听歌,小喇叭里播放什么歌,我就跟傻子一样站在下面听,一听就是10-20分钟不挪窝。家里人要干活,嫌我站那碍事,就会呵斥我,叫我过去、过来。每个人叫我的时候几乎都是凶狠狠的,想来那时候大家饭都吃不饱,也没什么心思和闲情逸致来对人客气、有礼貌吧,说出来的话都是狠腔狠调的,听不到什么温情。现在回想起来,却又无边的怀念。

  后来逐渐出现了分田到户,穷苦的农户们似乎能吃饱肚子了,手里也有一点点闲钱了。于是有人买了收音机来家里听歌听戏听新闻。这玩意比有线广播先进多了,音质好听,播音时间又很长,内容也很丰富。

  我们几个小一点的孩子都很想买一台收音机。父亲同意了。我们那天得知父亲同意,都非常高兴,像快要过年一样心情极其愉快。

  妈妈从老远的隔壁一个县的县城买来一台莲花牌收音机,蓝色的外壳,小巧美观,我们都很喜欢,尤其是我和小姐姐,我们俩经常趴在收音机边听歌。

  一天中午,正是吃午饭的时间。我坐在门外的板凳上吃饭,小姐姐在家里吃饭,她一边吃一边听她喜欢的歌。我吃了一会饭,听到邻居家的收音机里播放了我喜欢的歌,我立马跑回家,立即自私地调了收音机的波段,收听我喜欢的歌。小姐姐当然不肯,她听得正入神,她在我调完了收音机的旋钮后,又立即调回去,继续听她喜欢的内容。我也不干了,立即又去调。就这样,我们俩争起来了。收音机就放在饭桌边,父亲坐在饭桌的上方吃饭,他看我们俩争着调收音机,忽然就生气了,一把拎起收音机,毫不犹豫地掼到地上。本来我想用扔这个词。但是现在回想起来,父亲还是用了一点劲的,那收音机被掼到了地上,散架了,也不响了。

  作为一个12岁的孩子,我不能对父亲做出什么指责,甚至连愤怒都不敢。只能在内心深处,涌起无穷无尽、连绵不断的遗憾:他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这样?

  捧着半碗饭,我的心连同蓝色的收音机一起破碎了,再也无法缝补。

  我想不明白的是:父亲那么会节省的人,对家人那么苛刻的人,居然会毫不眨眼地掼坏了一台当时价值不菲的收音机。如果换做是妈妈或者我们掼的,那简直后果不堪设想。

  吃过饭,我逃似的离开了家,我上学去了,那四间红砖房子里的人和气息让我呼吸困难。

  一辆金狮牌女式自行车

  我上中学的时候,农村条件有了些许改善,四大件——电视机、洗衣机、手表、自行车开始走进普通农户家里,但我们家与这些东西无缘。我当时正在读中学,期望自己能考上大学,从此鲤鱼跳农门,彻底离开这片土地。

  我那时最想拥有的是一辆自行车。我上学的中学远在十里外的集镇,每天单程要跑一个小时才能到,来回就要2个小时出头。我每天在路上数着那些树木、野草、农舍一步步走到学校,傍晚再从学校一步步走回家。

  二姐很想拥有一辆自行车,她没事就跑到邻居家,死皮赖脸地借人家的自行车学着骑。她借到的时候,我和小姐姐也跟着她一道学。她骑上的时候,我和小姐姐一人一边在后面保护她。小姐姐学的时候,我和二姐就在后面一人一边保护她。轮到我学的时候,我不用她们保护,我胆子大,一个人硬往上跨。结果我摔的次数最多。村子里的打谷场上,经常有我们三个人勤学苦练骑车的背影。

  当我们三个人都学会的时候,就尽力撺掇妈妈到父亲那里求情,让他同意买一辆自行车。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兄弟姐妹都很害怕父亲,不敢跟他讲话,有什么事只是跟妈妈讲。但是妈妈没有财政大权,家里的每一分钱都由父亲保管。

  妈妈拗不过我们,找父亲商量买自行车,结果几次都碰了钉子。

  这时候很多农村人都盖起了大瓦房,有的人家甚至盖起了二层小楼房。我们家仍然是那3间红砖瓦房,它给我们家带来很多荣耀,也给父亲带来很多赞誉。在很多时候,房子是农村人之间互相攀比的重点。人们遇到一起聊天、八卦,经常说的都是房子。房子简直就是农村人的脸面,盖得起3-4间大瓦房,往往代表着这家人能干、厉害。尤其是男主人,脸上会特别有光彩。因为盖了好房子,男主人的功劳最大。

  父亲已经无力再盖什么新房子,他日渐衰老。农村有的人家盖起的二层楼,他更是可望而不可即。

  但是有一点他没变,还是一如既往的勤俭节约过日子。这当然也没错。既然挣不到什么大钱,厉行节约也是一种生财之道。妈妈私下跟我们讲,父亲还有野心,他想盖新房子,至于盖几间新房,是不是盖小楼,我们就不知道了。

  但是我们家没人在外工作,全家都靠在大田里劳作,苦苦地在泥巴里刨食吃,仅有的一点活钱还是从菜园里摘点菜到集镇上卖了得来的。卖菜的事情一般由哥哥和二姐来承担。大姐身子弱,她挑不动一担菜到远远的集镇上卖。二姐是个泼辣的农村姑娘,什么活都难不倒她。但是挑着担子步行到10-20里外的集镇售卖蔬菜,也是很累人的。所以她做梦都想有一辆自行车,骑着车卖菜,一路风驰电掣,多带劲。

  我们家第一辆自行车是因为哥哥要结婚了,嫂子娘家提出来要买一辆自行车作为彩礼。这样的要求也不算过分。父亲为了完成哥哥的婚姻大事,咬牙买了一辆大江牌自行车。后来我了解到这个牌子的车比起凤凰、永久这些品牌车简直就是不值一提,其他牌子的诸如金狮、飞跃也比它强。唯一的解释就是父亲贪图大江便宜,买一辆糊弄一下嫂子娘家。

  但不管怎么样,我们家有了第一辆车。买回来那天,哥哥是扛回来的,那天正好下雨,泥巴路稀烂的,哥哥怕弄脏了车,没骑车。而是车骑他,他步行近20里路回家的。回到家的时候,他满身大汗,裤腿沾满了烂泥浆。但是他的脸上满是开心的表情。

  我们几个小的也都很开心,从此家里有车了,不用长途跋涉亦步亦趋地丈量大地了。

  但是后面的事情变味了,我们压根不知道会是这样。

  哥哥结婚后,嫂子进门了,她把自行车锁在她的新房里,不让其他人骑,只让哥哥骑,她认为这是娘家的陪嫁,理应属于她和哥哥的私人财产。哥哥婚后在乡镇的采石场找了份搬石头的苦活。但也算是有工作了,每月可以拿到几十块的活钱。我们不知道哥哥的工作有多辛苦,我们只知道家里有个一个有工作的人,脸上还蛮有光的。

  哥哥上班的时候,自行车当然归他骑。但是他休息的时候呢?我们都眼巴巴地等着那辆车,想骑一骑。我自知无望,虽然想,但也认命了,每天老老实实继续丈量大地去十里外的学校上学。大姐胆小,不敢学骑车,她也不用去卖菜。最渴望骑车的是二姐,她惦记着大江自行车,总想骑着它去卖菜。

  机会终于来了,有一天,嫂子回娘家了,她父亲病重,她要回去伺候几天。

  二姐央求哥哥把车给她骑一骑。哥哥慷慨地答应了。他步行上下班,然后让二姐骑车去卖菜。

  父亲似乎预感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不同意二姐骑车去卖菜。但是二姐不听,她梦寐以求的骑车良机决不能错过。

  一个天气晴朗的清晨,二姐骑着大江自行车,意气风发地卖菜去了。下午她回来的时候,却像一颗霜打的茄子。原来是自行车被她骑坏了,链条掉下了齿轮,她推着车回来的,疲惫不堪,手上黑乎乎的全是油污,估计在路上忙了很长时间链条也没忙好。

  嫂子刚好回家了,看到心爱的车被二姐骑坏了,就指责二姐偷骑她的车。二姐当然不是好惹的,就跟她吵起来,她说你的车是我们家的钱买的,你又嫁到我家了,车就归全家所有,我就能骑。她们两个互不相让,声音越吵越高,周围邻居都听见了。

  父亲跑来劝架,但是二姐和嫂子谁也不听他的。

  当然这种事也吵不出什么结果,最后嫂子和二姐的歇火是她们俩都累了,慢慢的各自散去了。

  但是事后父亲却对二姐大发雷霆,当然他不敢对嫂子怎么样。那时候的农村,儿媳妇和公婆关系不好的多,大吵大闹,甚至闹出人命的都有发生。父亲很忌惮儿媳妇,害怕她跑回娘家搬救兵来吵架。二姐晚上被父亲凶哭了。

  这件事跟我直接关系还不是很大。

  不久后,二姐出嫁了,她也跟婆家要了一辆自行车作为陪嫁。婆家给她买了一辆金狮女式自行车。她到哪都骑着。回娘家更是骑着嘚瑟。

  有一天我上学要迟到了,正好二姐骑着金狮车回家了,我央求她给我骑着上学去。二姐大方地答应了。不料父亲在门口的菜园里锄草,他勒令我不准骑二姐的车,理由是骑坏了二姐回婆家不好交代,或许会引起家庭矛盾。我不听,很想骑车风光一把,再说不骑车我那天肯定要迟到。主要的是二姐也不听父亲的,她把车给我骑了。

  不巧的是那天我回家的时候也跌了一跤,从车上摔了下来。我慌忙爬起来看车。父亲还在菜园里锄草,他刚好看见我狼狈的样子。我的腿跌破了皮,自行车脚蹬套子被我摔掉了。我一边揉着腿,一边捡起脚蹬套子回家。父亲朝我翻眼,用一种奇怪的腔调从喉咙深处发出“齁齁”的声音,然后咕哝了几个字。但是我听清了,他是说“我才快活呢”。

  到家的时候,我才回味出那是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好在二姐不以为然,她一点没在意自行车,还关切地问我腿还疼吗?

  一瓢冷水

  我上到高二的时候,农村条件改善了许多,起码温饱是解决了。但是父辈仍然非常注重节约,过往的穷苦生活让他们习惯了节衣缩食的日子。

  我的父亲在以往的苦日子里造起了四间红砖瓦房,这个巨大的成就让他很长时间陶醉不已,周围的人都夸他有本事。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是他从全家人的牙缝里抠出来的。日子好过一点后,注重勤俭的习惯他一直保留着。

  尽管我上高中时,家里有一些闲钱可以改善生活了,但是从来不见父亲买什么零食给我们吃。我们这样的半大小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总是像喂不饱的狗,一天学上下来,肚子饿得咕咕叫。

  通常家里空空如也,什么零食都没有。但是人饿的时候,也会想办法填饱肚子的。

  有一天下午我们学校有事,提前放学了,我大约下午4点跑回了家。还没到烧晚饭的时候,但是我又很饿了。我在家里到处转悠,想找点什么吃的充充饥。如果妈妈在家,我会问她有什么吃的没有。但是那天妈妈不在家。只有父亲在堂屋里打草鞋,准备夏天干活时穿。

  我找不到任何吃的,像一只无头苍蝇到处乱钻,一下子钻到了厨房里。扒开碗橱,只见里面有小半盆中午吃剩的青菜,再没有其他任何剩菜了。再打开铁锅,还好,铁锅里有一点剩下的冷饭。好了,就是他们了。我拿了一只碗,盛了大半碗冷饭,搛了一筷子冷了的青菜,站到门外吃起来,狼吞虎咽,吃得很香,嘴巴吧唧吧唧的。

  吃的时候,我注意到父亲从堂屋出来,他进了厨房,我不知道他去干什么。我以为他编草鞋的稻草用完了,再去厨房取一点,也没在意他去干什么。我继续在厨房外吧唧吧唧的大嚼大咽。

  我吃完了,仍觉得意犹未尽,还想再来一碗。我去厨房,揭开铁锅盖子,呀,我惊讶的说不出任何话。那小半锅剩饭不知被谁舀了一瓢冷水浇了,泡在冰冷的水里,饭没法吃了。我遗憾地放下碗筷,恋恋不舍地走出厨房,去自己的房间写作业。

  路过堂屋的时候,我看见父亲继续在那编草鞋,若无其事,像什么也没干过似的。

  后来经过艰苦努力,我考上大学,从身体和心理上都离开了家,离开了那3间红砖瓦房。它带给过家里些许荣耀,带给过父亲很多美誉。然而于我来讲,父亲和四间红砖瓦房却是没有值得什么留恋的。后来父亲因病离世了。现在也许我会在清明时节给他烧纸,但那不过是礼节性的、道义性的、人伦上的,不带我什么私人感情。我不想欺骗自己,我很需要爱和感情,但不想假装有爱、有感情。

  我对父亲的恋想,自那台莲花牌收音机摔碎之后就彻底破碎了,从此我的心里没有父亲的位置。

编 辑:桨 声 灯 影

美 术:桨 声 灯 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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