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樰熳,不爱集注,喜欢用自己的方式读诗。欢迎一起走进词人的性灵世界。) 它是世上最自私的东西,却也是最无私的东西。
所以,有了它,王小波蛮横地对李银河说:我不高兴你比喜欢我更喜欢别人!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花儿很美,瓣儿上染着朝霞,沾着晓露,仿佛粉嫩的小脸噙着淡淡的泪珠。怜爱地看着鲜花,转而竟有了浅浅的妒忌,莫不是他也觉得花比我更美丽?于是索性将花斜斜插进鬓发,让他评评,到底好看的是我,还是她?恋爱中的女子智商常常会长歪,表现在有些地方特别愚鲁,有些地方则特别敏锐。因为那个时候她们理性的部分会变得迟钝,逻辑尽失,而感性的一方却特别活跃,脑洞大开。“一枝春欲放”,多美的一枝花啊,就像整个含苞待放的春天,充满了生命的诱惑。一个“欲”字,既描出了它的状态,又拟人化地写出它对未来的无限希冀。这不也是词人此刻的心理吗?“彤霞晓露”,多么明艳而鲜嫩的色泽,带着阳光和露珠的气息,就像勃发的青春,充满生命的活力,这不就是词人此刻的娇模样吗?我见花儿多美丽,料花儿见我也如此!短暂的刹那,惺惺相惜的爱花的女子和花儿同化了。而后又倏地分开了,因为她看见了身边的男伴也露出了惊艳的神色。于是她干脆机灵地将花插到鬓边,娇嗔地直视着这个一时失神的男子: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不知道略带惶恐的赵明诚要怎样才能文艺地讨好身边的醋娘子。如果是当代,想来他是得当街高歌一曲《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了。公元1101年,18岁的李清照结束了闺阁生活,走进了赵明诚的家。才子配才女,这俨然是风靡朝野的传奇佳话。若是你想穿越,一定要去宋朝。因为大宋是中国历史上最尊重文化的国度,没有之一。那时,在士大夫阶层还盛行榜下捉婿的风气。书中自有颜如玉,只有在那样的时代,才可能真正得到实质性的实现。所以,虽然人人都知道,赵挺之和李格非这一对亲家也是政治上的冤家,但是并不影响他们对两个才华横溢的小辈的怜惜,也并不影响朝堂上下对这一对才子佳人的祝福。家风自由的李清照在新婚丈夫的呵护和宠溺之下,在婆家也过了一段超脱尘世的雅居生活。那时,赵明诚还是个呆气十足的太学生,余钱不多的有情人,成天书卷盈怀,笑靥如花,只要黏在一起,便是无上的甜蜜和幸福。晚年的李清照曾经用饱蘸深情的笔回忆过那段温馨的往事:赵李族寒,素贫俭。每朔望谒告,出,质衣,取半千钱,步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金石录后序》 夜雨飘零,天涯寂寂,在此后几十年生涯中,这一段甜蜜的年少记忆如一盏不灭的心灯,让她在每一个孤枕独梦的慢慢长夜里围炉取暖。 无论是“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还是“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少年李清照的词始终以白描见长。她巧妙地规避了思维和阅历上的欠缺,以她独有的灵性开辟了一种“讲故事式”的行文结构,这在文人宋词领域是一种创举。她的词比屈曲深邃的格律派来得平易,却比俚俗浅近的民歌来得含蓄。晚唐以来,以男子手写女子情成为词的经典套路。而由于受世俗传统的限制,男女之间的交往面却十分有限。所以青楼词、歌姬词、思妇词、怨妇词、弃妇词成为作品主流,正常的女性生活反而是其中的一段空白。而李清照的出现就填补了这一段空白,她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我手写我心,以女性笔描绘出一颗独特的女儿心。牡丹含露真珠颗,美人折向门前过。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 檀郎故相恼,须道“花枝好。”一晌发娇嗔,碎挼花打人。 这是前朝五代无名氏的一首作品,内容十分相似。但是他更偏重于直露的情状描摹,写出青年男女之间相互逗趣的场面。 “碎挼花打人”,结句动作感很强,和李词相比,多了几份粗野和娇憨,少了一些大家闺秀的含蓄和温婉。在口感上,他有“狎”的味道,而李则更有“痴”的感觉,是有内涵的女子情怀。尽管如此,这样的词作还是招来了很多非议,如宋王灼《碧鸡漫志》批评她“闾巷荒淫之语,肆意落笔”这大约是恼怒她动摇了理学规则吧。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无论如何,这都是美丽的遗憾! 圆满的爱需要彼此之间的交流和感知,需要如王小波一样炽热而霸道的表白,需要如李清照一样娇痴而无理的试探,需要用各种神奇的方式让他(她)知道,世间的爱原本就是这般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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