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风：小偷与大偷

作者简介

禹风，复旦大学学士，巴黎高等商学院硕士，PADI高阶潜水员。在《人民文学》《当代》《十月》《花城》等杂志发表长、中、短篇小说，作品多次被各文学选刊选载。曾获“2018年山花双年文学奖”，有作品列入“2019年收获文学排行榜”。出版长篇小说《巴黎飞鱼》《静安1976》等。

小偷与大偷

文 | 禹风

是的，我终于写了一篇关于贼的小说，区分了小偷和大偷（令隐身有术的大偷先生非常恼火）。小偷的故事发生在印度和西班牙。

这世上大概没几个一辈子不遭贼的人。看人家遭贼是一回事，刺激；碰上自己遭贼是另一回事，更刺激。

说一说那种瞬间的感觉吧：手摸到自己的空口袋，仿佛飞机确认要失事了，你的福祉被阴险的家伙偷走了！你呆若木鸡，小偷却在窃笑！

还没见过谁因为被偷就也做贼，贼性似乎不传染。人间分成了两种人，一种是贼，一种是苦主。

小说写贼，并非为苦主们提供切近看贼的幻觉，是为如今的贼越来越让人心情矛盾，矛盾得有点小说。

过去，马路上被逮住的小偷通常被一群人打得鼻血直流，扯住头发，沿路示众，扭送派出所；现在，反而是抓小偷的人被一伙贼捅得鲜血直流，路人却一哄四散……

曾经人人痛恨小偷，如今挨偷的人心理却奇特：有人因为小偷想办法把钱包里的证件和信用卡送回苦主，恨不得写封感谢信；有小偷入室盗窃，敢给人留一纸条：“看您家，相对而言您是个清官”……

小说写贼，更因为有种贼是隐身的，隐藏得颇有章法，与生活浑然一体，以致得麻烦文学出面当照妖镜。

小偷就是些蚊子，大偷才算吸血鬼。大偷是谁？大偷偷什么？我们看不见大偷，而被偷的丧失感却缠绕我们，它来自黑暗深处……

《命中有贼》的男主说“大偷偷你前途，偷你的爱，偷光你投资，偷光你积蓄，对待你像对待一只麻袋，掏空，往地上一扔就走”。大偷无形，大偷有空空妙手，我们孱弱的手臂抓不住，我们脑筋也转不过来。大偷偶尔也会失手，甚至现形，不过，不太可能去服法坐牢。

常言道，文学是内省的，如果贼们能写小说，也许读者可探究贼内心，读这篇《命中有贼》，读者只能省思自身：我们只见小偷，看不见大偷，我们长着眼睛却选择无视，为什么？

归根结底，你如何消化小说主人公的如下对话？

A君：“可是，你不甘心！你还有机会，小偷还没时间远走高飞，他们就在你附近，你不能认输啊！你要抹掉冷汗，拔腿追上去！”

B君：“小心。别把自己的一切都搭进去！”

A君：“想想那种被人突然阉割的黑暗感觉！”

B君：“既然那看不见的大偷偷我们的幸福，我们历来束手无策，逆来顺受，那又何必在意被小偷再偷掉点膏粱呢？”

A君& B君：“生为羊，被剪羊毛，被剥羊皮。生为狼，食肉饮血……”

小说有时候写的就是命。

你读的是命，不是贼。

命中有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