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发生了一起骇人的案子: 青岛一名15岁的高中女生在家中,借口给母亲按摩,趁她不备,拿绳子活活把她给勒死了。 事发后,这个女孩将母亲的遗体装在行李箱内,反锁了家门,一个人守着遗体过了两天,直到母亲单位的同事上门查看才曝光。 这件事的骇人之处,堪比16年北大学生弑母案: 离异单身高知母亲 学霸懂事女儿 母亲是当地知名律师,对女儿的培养也不惜投入,倾尽心力,母女俩平时形影不离,看上去非常和谐,从来也没听见过她们争吵。 一切看上去都完美无缺,是离异家庭互相扶持,母慈子孝的和谐景象,却于静默无声中,发生了这样惊天的人伦惨剧。 因为案件正在调查阶段,我们不好妄议,不过,这件事倒让我联想起了最近正在读的一本小说: 《无声的告白》 在这本美国华裔女作家伍绮诗耗时六年写就的小说里,我们的困惑,也许可以找到一点答案。 故事一开篇,詹姆斯—李先生家的二女儿莉迪亚就死了。 在离家很近的一个小池塘里,警察发现了她的尸体,最后认定为自杀。 但这个结论谁都无法接受,莉迪亚才只有15岁,今年高一,她懂事,开朗,好学,一向是父母的骄傲,没有抑郁症,没有叛逆,没有争吵,没有痛哭流涕,没有早恋......一切都非常正常完美,连她的家庭都那样体面 —— 爸爸詹姆斯—李毕业于哈佛大学,是一所大学的历史学教授,已经获得了终生教职,母亲玛丽琳是全职主妇,尽心尽职地操持着家务,莉迪亚的哥哥内斯,同样表现卓越,悲剧发生前,他刚刚收到了哈佛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家中还有一位同样乖巧温顺的小妹妹。 他们一家正是那种典型的美国中产阶级家庭,工作体面,受人尊敬,生活得宁静,安逸。 就在莉迪亚自杀的那天晚上,母亲玛琳娜还用亮晶晶的眼睛,朝着桌子对面的莉迪亚微笑,自信满满地遐想女儿的未来;而莉迪亚也在上楼前,一如既往地走到母亲的身边,跟她拥抱,亲吻,欢快地跟她道晚安: “妈妈,明早见”。 但仅仅几个小时后,莉迪亚就将在一片黑暗中,孤独地沉入水底。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沉默而压抑,就像书中所写的“像一个不断撑大的泡泡,一切都会于无声中炸裂”,看到最后的时候,我泪流满面。 悲剧的发生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莉迪亚的父亲詹姆斯—李,是来自中国的第二代美国移民,他的父母是顶着别人的假名登陆美国的贫苦农民,他们拼命融入人群,极力避免与众不同,只求谋得一线生机。几年后,他们获得了在一所贵族学校打杂的机会,母亲是厨房帮工,父亲是修理工,受益于此,当时年仅六岁的李先生也凭借自己的聪颖,通过了校方刁钻的考试,成为这所贵族学校唯一的华裔劳工出身的学生。 身份卑微,家境穷苦,再加上独特的肤色,幼年早慧的詹姆斯—李在校园里被注目,被指指撮撮,被歧视嘲弄,他渴望合群,不扎眼,做一名再普通不过的美国人。 因为,普通便意味着正常。 他从不去跳舞,不参加动员大会; 他学会了在被人注目,嘲笑的时候,假装镇定自若; 在校园碰到父母,他不再跟他们打招呼; 为了让自己不带口音,很早的时候,他在家中就跟父母停止说中文; 他起草了一份“美国文化学习计划”,听广播,看漫画,省下零花钱看电影,了解棋牌的规则,以防跟身边的同学格格不入; 后来他凭借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哈佛大学,却在博士毕业时,又一次因为自己的肤色和出身被挤兑,只好到了一所不知名的大学任职。 在美国这个生机勃勃,繁华似锦的背景板上,他是那个孤独、迟钝、落寞的小点。 如果说父亲詹姆斯—李的伤痛在于黄种人的底层出身,他渴望合群、宁静、与世无争。 母亲玛丽琳则受制于性别,她喜欢与众不同,她一辈子都在抗争。 50年代的美国,女性解放的观念还远未深入人心,大部分家庭中还恪守着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生活模式,但玛丽琳却巾帼不让须眉,她生机勃勃,聪慧好学,她是如此耀眼,在学校里,她将那些自负的男生远远甩在后面。 母亲被父亲抛弃的事实,让她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一种热切的渴望,这种渴望,后来甚至发展成了一种执念,那就是: 绝对不能跟自己的母亲一样,一辈子受困于厨房。 而做医生,是她能想象得到的最能与母亲的生活方式拉开距离的职业。 她的人生理想非常清晰,考入医学院,做医生,绝对不让自己的人生从身边溜走。 莉迪亚的姥姥一边为女儿自豪,鼓励她,一边又摆脱不了传统观念的束缚,以至于在玛丽琳顺利考入医学院后,惊喜之下,她对女儿脱口而出的话也是: “你知道,你会遇到很多优秀的哈佛男人。” 是的,玛丽琳在择偶时,也同样异于常人,她在一众白皮肤高大身材却躁动肤浅的男同学里,被自己黄皮肤,身材瘦削,性格沉默,却总是从容自若的历史老师李先生吸引了。 他遗世独立,他简直太特别了! 隐忍孤独的詹姆斯—李,也在白皮肤,活泼开朗,连美都美得那么普通和自然的玛丽琳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他俩深深地相爱了。 玛丽琳为了这份爱情,不惜与母亲决裂,她中止了自己的学业,在接下来的八年时间里,接二连三地生下了内斯和莉迪亚,成了一名历史学教授身后幸福的主妇。 直到母亲去世。 在曾经的旧居里,在母亲呆了一辈子的厨房里,她和母亲两代人久别的渴望再一次刺痛了她,她对自己说,绝对不能成为下一个母亲。 她把女性的价值,执拗地定位在工作上。 她悄然失踪,去了一所医学院,把一双儿女留给丈夫,开始了人生最后一次叛逆。但对丈夫的爱,对内斯和莉迪亚的牵肠挂肚,让她再也无法专注求学,她太想念他们了,更糟糕的是,她发现自己又怀孕了。 忽然间轻松下来,不用再纠结了,失踪两个月后,她再次回到了温暖安逸的家,相夫教子。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次失踪,却给两个孩子,尤其是莉迪亚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痕。 早慧的她似乎在冥冥间看到了母亲的痛楚。 她明白是自己限制了母亲,她默默地做了选择,把自己做为一个羔羊,献祭给母亲,只求她快乐,留在自己身边,不要再走。 从5岁那年起,莉迪亚就开始学会了扮演一个懂事,优秀的女儿。 她身后,是父母两个人投来的期盼: 母亲争强好胜,渴望让人刮目相看; 父亲安于现状,渴望合群,受欢迎。 莉迪亚刚好完美契合了父母两人的期待。 家中虽然有三个孩子,但是哥哥内斯和小妹汉娜,都继承了爸爸的黄皮肤,黑眼珠,瘦小干瘪,沉默寡言,唯独莉迪亚,像玛丽琳一般,皮肤白皙,有着蓝色的眼睛,跟母亲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亚洲人的遗传被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父亲詹姆斯—李一厢情愿地认为,莉迪亚应该比他更好,更多朋友,更多社交,像一滴水汇入大海一般,完美地融入美国白人社会。 弥补自己的挫败。 他是博士,历史学终生教授,他对着台下一众白人学生侃侃而谈美国历史,仿佛比他们还要懂美国,但是,他从来都知道,美国不属于自己,学生在讥笑他,他太自卑了,他的伤痛太深了,以至于跟自己长在了一起。 如果可以,他也许会毫不犹豫地拿起橡皮擦,像抹去字迹一般,抹掉自己的肤色,出身。 他无法面对自己,也因此无法面对跟自己看上去一模一样的儿子内斯。 儿子内斯成长的过程中,跟自己的父亲一样受到了很多挫折: 因为太瘦不能参加橄榄球队; 因为太矮不能打篮球; 因为太笨不能打棒球; 只能靠读书、研究地图、玩望远镜来交朋友。 鲜明的亚裔特点,让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显得那么突兀,常常会遭到来自高大白种人的戏弄和嘲笑。 而当内斯受到同学的嘲弄,渴望得到父亲的安慰时,李先生内心本能的冲动却是: 摇晃儿子,狠狠地扇他一巴掌,硬生生把他逼成不一样的人。 内斯很聪明,他渐渐意识到了这个家庭看似完美平衡背后的脆弱; 他的叛逆和执拗,又让父母开始远离他,这让他得到了喘息之机,得以发展自己的爱好,认真学习,积蓄力量,离开这个家庭。哈佛就是他的梦想之地。 汉娜虽小,却不是宠儿,相反是全家最被无视的那个,她总是踮着脚尖轻轻走路,常常躲在角落里,羡慕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于是,最受宠的莉迪亚成了背负家族伤痕的那个。 有句话说,时代的一片雪花,落到每个人头上都是一座山。 其实,当父母的期盼和伤痛,一片片落在一个孩子稚嫩的身上时,又何尝不是一座山? 母亲离家出走后,小小的莉迪亚就告诉自己,如果母亲能回家,让她喝完自己的牛奶,为着不让母亲哭泣,她一定会喝完。她会自觉刷牙。医生给她打针的时候也不哭。母亲一关灯,她就睡觉。她再也不会生病。母亲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她要实现母亲的每一个愿望。 她会一整天都做算术,玛丽琳给她买了一堆书,每天晚上,她都依偎在母亲身边,跟随她一同呼吸,认真地听,她会在迷糊欲睡时,依然咕哝,再给我读一本,好吗? 因为她知道,这样会让母亲惊喜异常。 莉迪亚13岁时,有一次在父亲的怂恿下给自己的同学帕姆打了一个电话,虽然整个过程尴尬不已,帕姆很潦草地挂了电话,但莉迪亚却在父亲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光芒,就像他很年轻时的那种朝气,她一瞬间明白了父亲的隐痛。 她开始假装给自己的同学打电话,她会漫不经心地跟父亲谈起自己的朋友,就像她们很熟一样。 她永远都记得父亲跟她讲的话: 不要忘记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合群,受欢迎。适应环境。 你不想笑?怎么办? 逼自己笑。 避免批评、谴责或者抱怨。 于是,每天晚上,内斯都会安静地坐在晚餐桌前,詹姆斯和莉迪亚谈论她的朋友,玛丽琳则会询问莉迪亚当天的学习情况。 但遗憾的是,这些都是假象。 莉迪亚去世后,警察调查她的生活,从同学老师的嘴里,得出了她一直都非常孤独的结论。 莉迪亚的爸爸这时才如梦初醒。 莉迪亚的母亲则根本不愿意相信,她打断丈夫,说: “她很忙,她在班上非常努力,有很多功课要做,要学很多东西。” 她热切地执拗地想向警察证明她的女儿很优秀,好像他们不相信自己一样,她强调:“她非常聪明。” 事实上是,升入高中以来,莉迪亚在学习上进行得非常辛苦,成绩直线下降。 她很孤独,没有一个朋友,生命中最后几个月,一直都跟隔壁的坏小子来往。 母亲玛丽琳曾经很热切地跟莉迪亚讲过: “你的人生完全取决于你,你能做你想做的任何事。等我死了以后,我只希望你记住这些。” 这是她渴望在自己的母亲嘴里讲出来的。 但是,她的措词却让莉迪亚难以呼吸。“死”这个字让她想起那年夏天母亲失踪的那几个月,她急迫地抽出自己的书本,跟母亲说,“我知道,妈妈。我现在就开始努力。” 莉迪亚脆弱的神经一直在绷着绷着,最后终于断了。 因为她的依靠,她那个对这个家庭的隐痛洞若观火的哥哥,那个一直暗暗关照她的人,要走了,要去哈佛了,她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她再也没有力量了...... 也许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站在池塘里的那艘小舟上时,莉迪亚是顿悟了,她明白,错的不是自己,而是父母。 但是,这份顿悟来得太晚了。 她最终是溺水而亡,还是自杀身亡,都不重要了,她敲响了丧钟,这无声的告白,惊醒了这个病入膏肓的家庭,让父母在泪水中,清醒了过来。 这部小说,在不断地拷问我们: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生儿育女是为了什么?亲密关系中,你自认为的付出,又有多少是出于私心? 身为成年人,如果不能处理好自己的问题,这些伤痛就会吞噬掉我们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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