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爱如水,柔可忆……

 印象黄陂 2020-09-13

我不记得母亲与我的第一场对白是什么,同样,也不记得我与母亲最后一场对白是什么!

(一)

时光回走30年,我清晰地记得,母亲房间有台脚踏缝纫机,缝纫机就摆在离墙10公分的位置,窗户正下面。空闲时日,她会掀开缝纫机表面面板,拉起机头,穿针引线,而后就坐在缝纫机旁的“屋子凳”上,双脚有规律地踩动踏板,开始她的缝纫活计。

她的缝纫活很多、很杂:有衣物被面的缝缝补补,有“鞋帮”的“滚口”,有各种布角的拼凑,还有简单衣裤的裁缝。幼年,我的裤子基本全出自她手,虽然,她没有正而八经学过,但“依葫芦画瓢”她还是会的。

要做新裤子了。母亲取出我的旧裤,把她新买的布料平铺起来,而后,又拿出木质市尺、剪刀,在新布料上按着旧裤的尺寸比划着用画粉划出裁剪标记。待她一剪一剪的把各部件剪好后,就开始缝纫机上的工作了。

那时,我喜欢搬了凳子,或坐或站一边,安静地看着她为我做新裤。其时,我们没有过多交流,她安静地做,我安静地看。

小孩,终究会有贪玩的时候,趁她不注意,我悄悄拿了画粉,在布上、墙上、一切可画的地方随意涂抹。终是被她发现,头偏向我说“莫满它的画,画到墙上擦不掉的,再说,咧画粉还要钱买呢!”说归说,可她双脚还是继续踩着踏板。

幼年的淘气,哪会顾忌她的细语,我依旧胡乱画着。此时,她会故作生气的拿起市尺,挥向我,可那尺子最终只是轻轻地落在我身上,更多的时候,尺永远只停留在空中。

阳光透过窗户的玻璃直射进来,照在母亲身上,照在缝纫机上。我看到无数个细点在空气里飘浮、乱舞,我问她“空气里那些细点是么个?是么样都在动呢?这细点就是阳光?”一连串的问题,对于不曾进过学堂门的母亲而言,解释起来实属不易,我只记得她告诉我那些细点是灰尘,其它的,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吧!

我记得,缝纫机上面的窗户在某次事件中碎了一块玻璃,母亲找来塑料薄膜,蒙在那窗棂上,作为她自产的简易玻璃。春夏还好,一到秋冬,狂风怒吼,只吹得那薄膜“呼啦啦”直响,大有撕裂之意。

我很是惊恐地听着风声,望着窗户,母亲却不受任何影响,她依旧安静地踩着踏板,仿若风外人。

那个年代的孩子,对新衣总是充满期盼,我恨不得她分分钟就能完成裁缝,可她偏偏细致的、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手中的活儿。我也只能按住内心的急切,假装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听那机针快速上下的“突突”声,听那踏板有节奏的“吱呀吱呀”声,听那薄膜被吹打的“呼啦啦”声!


(二)

我喜欢秋,这喜欢,怕是打小就落下的根。幼年深秋,有蓝天白云,也有温人暖阳,还有在门口扎把子的母亲,更有忙碌里浆洗床单的母亲。

如果说研子辖区还有些小山头的话,那南新集连个小山包都没有。人说靠山吃山,那这无山的南新集,只能靠田地——吃的靠田地,烧的也得靠田地。每年二季稻收完,门前总会堆起两垛高高的草堆,秋后,田地终归是忙完,农村人又有了大把闲散时间,可这闲散,是男将们的,是孩子们的,不是“妇年”的!

天高气爽,艳阳高照的日子,南新集的“妇年”们像是商量好的一样,都积极行动:放下手中一切针线活,走到自家草堆下,拆垛,扎把子。母亲自不例外,她早在前日就看好第二天的天气,当时我曾多次问她“你不听天气预报,自己么样看得好?”母亲笑笑,说“反正就看得准!”

早早的,母亲把家里一切收拾妥当,就拿了条毛巾,包裹在头上。我当时看着怪怪的,觉得毛巾包在她头上极其滑稽,但也极其有趣。毕竟,那时不像现在,能够很方便的在电视上,网络上,甚至现实中看到包头巾的画面。

我跟着她,来到自家门前的草堆旁。母亲拿了梯子,爬到草堆顶部,把一捆捆的稻草往下抛,觉得差不多了,又顺梯子爬回地面,解开稻草上的一根根“Yao子”【捆稻草的草绳】。看着她的操作,我觉得挺有意思、挺好玩,就跳进草堆,准备学她的样子一一解开。

可是,她拒绝了。她说“草Huo人,莫进来,莫搞得身上到处痒……”我是怕痒的,尤其是被稻草谷物Huo了后的那种痒,恨不得抓掉那张皮。怏怏作罢,只能坐在“克马凳”上,晒着太阳,看她劳动。

农活上,母亲绝对是一把好手,单从这扎把子便可见一斑。她坐在矮小的“克马凳”上,面前堆着比人还高的“草山”,只见她左手抓起一大把稻草,右手迅速上前配合,把稻草折弯、并拢。

然后右手取了一小撮,贴合到左手的草上,并用左拇指按住一端,右手拳心轻握那小撮草,沿左手顺时针方向缠绕在大把稻草上,而后双手把稻草的下部往上折,再把尾部稍长的一小撮继续沿顺时针缠绕,把末端塞进缠绕环,最后顺势一抛,那把子就划成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母亲动作之快,动作之娴熟,让幼年的自己蠢蠢欲动,也想学着她的样子,扎几个把子。无奈,手小,加之经验欠缺,终归是绕不拢,而每每这时,她总是笑我“一个儿伢扎么把子呢?”于是我只能在她的笑声里继续晒着太阳,看她一条抛物线一条抛物线的把把子堆成一座山。


(三)

很多时候,很多场合,我们都会听到“浆洗”一词,很多人可能会觉得奇怪,洗就洗啊,怎么还会跟浆扯上关系?当然有关系!我对浆洗一词的认知,或者说理解,源于母亲。

秋冬季,碰上大晴天,母亲会拆了被窝,拆下床单,洗净晒干。那年代,乡下还没有被套一说,只有被窝面子、被窝里子。那时的被窝,分三层,最下面一层是棉布织成的白色床单,床单上有规律的染有蓝色或红色条纹,以作装饰,这就是俗称的被窝里子;中间一层,是棉絮;最上面一层是颜色鲜艳的锦缎绸料,俗称被窝面子。

被窝里子面积最大,棉絮次之,被窝面子最小。三样按次序摆放好后,把被窝里子四周向上折起,盖住被窝面子四周,最终拿棉线缝订,就成了那年代的被窝。拆洗时,我看母亲在那里慢慢的抽、慢慢的拉那棉线,觉得麻烦,于是拿了剪刀跟母亲说“直接剪断不就好了,哪用这麻烦!”边说边准备动手。

母亲连声呵斥,待我不动了,她才说“现在剪掉,那再上被窝时,用什么线呢?”这回轮到我笑了,自作聪明地说“你那屉子里,有那么多线,怕么事。”她望着我,一字一字地说“线再多,也不能浪费啊,总不能拆一床丢一床的线啊!”

拆下来的面子、里子及床单,母亲认认真真、使力使力地洗,很多时候,我在担心她会不会把那些揉搓破,所幸,我的担心最终都是白担心。我以为,她把这些洗净后就完事了,可谁曾想,母亲竟然还有最后一道工序。

她端来一大盆做饭后留下的米汤,把洗干净的被窝里子及床单全扔里面。我极是不解,好不容易才洗干净,怎么又扔这米汤里面了?母亲不言语,她自顾自的把床单在盆里轻揉,让每一寸都沾上米汤。待她觉得差不多了,她竟然就直接把这些挂到绳上,晾晒起来。

我更不解了,内心觉得这米汤粘乎乎的,最终要盖在身上,不脏么?我把疑问告诉了母亲,期待着她的解答,她淡淡地说“秋冬,天冷,这些米汤浸泡过的被子,盖着舒服!”只此一句,没有任何其它话语。

我猜测,她是按经验行事,按上人或是旁人的方法,用这米汤洗被。后来我稍大,终是在文字中看到“浆洗”一词,恍然大悟,母亲这方法,原来是浆洗!晒干后的被子,硬硬的,有着太阳的味道,也还残留着米汤的香味!

垫在身下,盖在身上,果然大不同,那是一种暖暖的,厚重的,温柔中又夹杂些许坚硬的母亲的味道!

很多时候,我固执的以为,自己身上有着太多母亲的存在。我的味蕾,由她调教而成;我的认识,幼年随她而始;我的成长,她一路相随……

此刻,我想陪她的时候,已然不能!

九廿七,两周年忌!

九廿七,两周年记!

虽然,我已记不得母亲与我的第一场对白是什么,同样,也记不得我与母亲最后一场对白是什么!

有风景  有味道  有故事

恋恋城邦  倚阁守望

投稿 | 联络:zshp2015@qq.com

邦主微信(qq同号):23090806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