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人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中从枕边摸过手机，耳边传来公公苍老而慈祥的声音：“桃子红了，明天老三要带单位十几人来摘桃子。你妈怕他们来把好桃子摘光了，叫我打电话给你，让你们今天先回来摘，顺便在家吃中饭，煮你爱吃的锅巴稀饭，今天一定要回来摘哈，不然明天就冇得了。” 老人不停地絮叨着，直到我答应今天一定回去，才挂了电话。看看时间，刚刚5点钟！唉！这个性急的老头，一大早就扰人清梦！ 桃子红了？一想到又红又脆的本地桃子，瞌睡早跑到瓜爪国了。叫醒睡梦正酣的老公，一番忙碌，趁天凉驱车回家摘桃子啰。 图：晓雪 老屋门前的池塘边，一溜排栽了五六棵桃树，每年桃花盛开的季节，千万朵桃花倒映在塘水中，如云般轻柔，似霞样灿烂。花瓣染红一塘春水，微风轻拂，荡起层层红浪，水波潋滟，如诗如画。 “桃花谢了春红”，毛绒绒的小桃儿早从茂密的绿叶中探出头来，小小的，毛乎乎的，硬硬的，青涩可爱。及至端午，桃儿就熟了，树下信手摘一个，轻轻揭去因熟透而吹弹得破的表皮，露出水水的红红的桃肉，稍微用力一掰，桃儿应声裂成两半，肉核分离。迫不及待地叼一半进口，那一个甜鲜，怎一个爽字了得！ 及至细细品尝，甜蜜的汁液布满整个口腔，迅速地侵略所有的味蕾，咔嚓咔嚓的脆响伴随着咀嚼声，说不出的甘甜爽口！那鲜甜脆爽的味道，妙不可言！怪不得人说：“宁尝鲜桃一口，不吃冬梨半筐”呢！ 图：晓雪 今年因气候原因，桃儿比往年晚熟了半月，产量也少了很多。端午回家过节的时候，婆婆还歉意地说，今年冇得桃子吃了！去桃园看看，稀稀落落的半大桃子躲藏在密叶之中，小而青涩，不复往年“绿树成荫子满枝”的壮观，难免有小小的失望。 没想到仅仅过了十天，桃子竟然红了。一个个或红或青白的桃子跳出绿叶的包围，骄傲的挺立在枝头，远远望去，竟也红彤彤一片。见我回来，婆婆嘱我换下高跟鞋，戴上草帽和袖笼，她提了竹篓，公公扛了竹杆，去桃园摘桃。 婆婆指点着一棵棵桃树，絮说着哪棵树上的桃子大，哪棵树上的桃子甜。嘱我拣那又红又大又甜的桃儿摘。她提篮子，公公和老公一个用竹杆勾了高枝远枝过来，一个用手抓扯着桃枝，我欢快地摘着那些长在高高枝头上因阳光雨露充足而更大更红的桃子，很快就摘满大半篓子。 似乎意犹未尽，我一反平时的斯文，雀跃着爬上树，去摘那些长在更高枝头上的桃子，甚至故意在枝头闪一闪，颠一颠，佯装“哎呀”一声尖叫，惹来树下一片惊呼！见我在树上笑，婆婆笑着骂我：冇想到你竟象个猴儿，还怪麻利的！快下来快下来，麦把树枝踩断了掉得塘里气了的！ 在公婆的笑骂声中，我跳下树，提着满满一篓子红桃子，打道回府啰。 图：晓雪 在家边吃着脆甜多汁的桃子，边和公公婆婆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家常。公婆七十多岁了，话也多了，每次回家都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两位老人养了三个儿子，没个女儿。人说老小老小，年纪大了，难免有些任性。早些年公公都听婆婆的，这两年就不那么迁就婆婆了，甚至故意和婆婆抬杠。 老俩口不时闹些小矛盾，公公还死犟着不让理，婆婆伤心难过，又没个地方倾诉，每每我回家了，才当着我的面诉说着公公的种种罪状。我往往附和着婆婆，把公公“训斥”一番。可这当儿，婆婆又不干了，骂我“个杂事的，冇大冇小的，么样列样说你爹爹呢？”我假装生气地说“不是爹爹欺负你吗？我在帮你出气咧！” 爹爹也说“哪个要你帮？莫玩手机，回来了就一家人唠哈子家常，再不就气帮你妈烧火煮饭。”婆婆马上接口说：“要她烧个么火咧，麦把衣裳舞得黑死人的，还是嗯来帮我烧火舞饭。”爹爹也就笑呵呵地跟着婆婆去灶房煎熬炸煮去了，我咧，乐得清闲，听着音乐，坐等着吃香喷喷的地道农家饭。 图：晓雪 进出这个家门30年了。那时公公婆婆也就40出头，比我现在还年轻呢。由于公公脑子灵活，婆婆勤快能干，是最早的一批万元户。刚嫁进这个家门，因先接了个能说会道，甜言蜜语的老二媳妇，因此公婆对我这个不爱说话，在他们眼里“清高自大，自以为了不起的读书人”并不太喜欢。 我呢，也感觉和那个家多多少少有点隔膜，总有一种“外人”的不适应不融合。不过一年，老三媳妇也进了门。热热闹闹十几人的大家庭，兄弟妯娌，婆婆媳妇，大人小孩不是这事就是那事，鸡飞狗跳的日子也就多起来了。 不管怎样，我始终在家里寡言少语，并不介入他们的家长里短，是非争斗，遇事不计较，尽量包涵忍让，日子也就一天天的过去。在儿子做十岁的那一天，因家里客人多，我就和婆婆及两个姨娘住一间房，晚上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细听却是老姐妹们在唠家常，正在议论几个媳妇呢。 只听婆婆说“还是这个大的好，话不多，但待人真心，实在，厚道！这么多年，从冇和我们红过脸，也冇和妯娌吵过嘴。”小姨接着说“我早就对你说过，她到底是读书人，明事理，心又善，就是话语少，你先前还不太喜欢她呢。现在晓得好了唦？” 婆婆叹了口气说“哪个不喜欢听好话呢？只怪咧个伢，太闷了！我以后不会再亏待她了！”二姨接着说“你又冇个姑娘，从今往后，你得把她当自己的姑娘疼呀！”听到这里，多年的委屈和怨怼似乎在一瞬间无影无踪。我悄悄抹去脸上的泪水，安然入睡，不打扰老姐妹们继续议论着婆婆媳妇…… 图：晓雪 逢年过节，我们都会带上儿子回婆家，照例是象做客一样，什么都不用我们做。公公婆婆早把一家人喜欢吃的菜做了一大桌子，谁爱吃的炸丸子，谁喜欢喝的汤，谁喜欢吃的卤菜……应有尽有。 对于我吃素，公婆很是不快，常说，不吃肉是么样能长肉呢？嗯试哈子鸡鸭鱼肉，未必会闹死了嗯？我往往笑而不答，而饭桌上往往也会有我喜欢吃的几个清淡的菜，锅里更有煮得滚开的香喷喷的锅巴稀饭，那是我的最爱。 有时公公也会半抱怨半开玩笑的对三个儿子说：“以后过节让嗯的媳妇气做饭，么样总是让我的媳妇做得嗯的媳妇吃呢？”婆婆听了就骂公公个老苕。而当我走进厨房要接过婆婆锅铲的时候，她总是不让，说：”趁我还扎实还能动，嗯啫回来了就吃现成的，几麦我做不了了或不在了，想吃也吃不成了……“每每听到这些话，我都转身离开厨房，不想让婆婆看到我红红的眼眶。 图：晓雪 每年过年吃完年饭后，老二老三家都回自己的小家守岁去了。只有我们一家三口留下来陪老人看春晚，贴春联，燃放烟花爆竹迎接新年。老公说两个老人在家太冷清，我们在家里过年热闹些。公公婆婆也殷情地留我在老家过年。 因此，从腊月二十几一直到十五，我都在老家陪公婆过年，其实也是在享福。因为婆婆早早浆洗好床单被套，把床铺铺得软软的暖和和的等我们回来过年呢。躺在床上，都能闻到被子上米汤的清香和阳光的味道。 婆婆还生怕我不习惯，说：”都是新絮，暖和吧？每年你们用过的床单被套我都洗干净单独放着，等着来年再用，没和我们用的放在一起。“而每天饭还没吃完，公公早就把我的麻将角约好了。还说过年湾里人多，晚了就占不到位子…… 因此，别人过年忙得不亦乐乎，而我每年都很逍遥快活，以至30年了我都没有自己煮过年饭。有时老二老三家也嘀咕说想在家里过年却没地住，当我提出和他们换防时，他们却最终还是回了自己的小家，还开玩笑说在老家过年是我们的专利！哈哈，这个专利，也挺不错的嘛！ 图：晓雪 光阴荏苒，不知不觉间，我吃婆婆做的饭已经30年了。婆婆也一天天衰老。不知道这家常饭我还能吃几年？人说，父母在，兄弟姐妹是亲人，逢年过节一大家子热热闹闹欢聚一堂，共享天伦。父母不在，兄弟姐妹是亲戚，偶尔才联系一下。父母，是兄弟之间血肉相连的纽带，串起骨肉亲情！祈愿公公婆婆健康长寿，安享晚年！ 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我可爱的家乡。桃花年年盛开，桃树枝繁叶茂，花艳果甜，岁岁，年年…… 本文作者晓雪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晓雪，中学高级教师。武汉市诗词楹联学会会员，黄陂诗词楹联学会理事。发表过多篇诗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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